许晖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耳边有嗡嗡的嘈杂声,然后就是除了脑袋之外,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其他部位的存在,他想动动手,可怎么努力,带来的唯一知觉就是麻,错觉中连手臂在哪里都找不到,记忆力还停留在身体巨震,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许晖一急,顿时一脑门子冷汗。
“他能动了。”一个兴奋的声音给了许晖安慰,刚才不是幻觉,的确有人说话,那就证明耳朵还行。
许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总有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光糊在上面,慢慢的才变得有些刺眼、透亮,等乳白色的光晕消退后,终于有了影像在晃动,这是一只好大的手,带着淡淡的香味,不对,怎地又换成了一张脸?
的确是一张清秀之极的脸,圆圆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尖尖翘翘的鼻子,还有撅起来的嘴巴,许晖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精致可爱的五官。
看见许晖睁开了眼睛,这张脸上猛的往后一缩,五官也一下伸展开了,像是受到了惊吓,面颊上顿时朵朵飞红。
距离拉开后,许晖才完全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留着发发头,穿着白色风衣的少女,对方有点不知所措,一跺脚竟然跑开了,吱扭一下拉开了门,咣当一声又关上,许晖又听见一声,“他醒了。”
声音清脆,如同百灵。
然后,门又开了,从门外一下涌进来好些人,有一个中年军官,还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当然,还有那个五官精致的娃娃脸少女,她只是缀在了大家的后面。
许晖这时候才确信自己是躺在了病床上,为首的医生先是仔细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仪器,类似于那种心电监护一样的设备,然后认真观察许晖眼睛,并伸出手指,“能听的见我说话吧?好的,告诉我这是几?对,这个呢?很好!”
“没问题,恢复的不错。”医生回头跟身后的中年军官道,然后又扭过头对着许晖,“能不能活动四肢?手?动下左手给我看。”
许晖在努力的按照医生的话做,但那种无边的麻痹感让他根本无法指挥哪怕一个小指头的微小动作,如此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很沮丧。
“不要紧,慢慢来。再试一次给我看,哎,慢点,注意力集中,对,不要紧张。”医生很有耐心,循循善诱,又试了两次没有成功,于是医生拍拍许晖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又招呼身边的护士,“给他做一些简单的辅助性推拿,注意肌张力,按照我这样。”
医生说着话,抓起了许晖的左手,右手掌掌缘部分按住许晖的上臂,一圈一圈的往下揉擦,慢慢下移,动作轻柔,非常仔细。
“每组五次,每天三组。”医生说完,又掀开被子,帮着许晖活动了一下腿部,也要求护士照做,就带着人出去了,中年军官也跟在了后面,病房里只剩下许晖、护士和那个娃娃脸的姑娘,她很好奇的看着护士帮着许晖按摩、推拿。
许晖现在的意识都已经完全恢复,回忆起撞车前的情景,突然一惊,“请问下,今天几号?我躺了多久了?”
“12月13呀,没躺多久,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没超过24个小时。”
许晖再次吓了一跳,一堆事情瞬间涌进脑子里,居然躺了近一天,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爸妈该急成什么样子?还有付建平和铁蛋,他也没有来的及给二人示警,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自己身上的刀伤着急之下许晖就要坐起来,只可惜全身根本不听指挥,几次尝试都是徒劳,冷汗一股接一股的往外冒。
“哎呀,手指动了。”护士突然惊呼,“我刚才感觉到了,你再试一试。”
许晖受到了鼓舞,拼尽全力想要举起手臂,怎奈还是徒劳,但护士确认许晖的拇指在自主的活动,正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那名中年军官走了进来。
“病人的手能动了。”护士报告了这一好消息,立刻出去喊医生了。
军官注视着许晖,原本肃穆的表情也变得相对轻松和柔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倒是并不急着说话,似乎是在等医生。
而许晖被盯的不自在,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个军官是什么来头,还有远远站着的那个娃娃脸少女,印象中也从未见过,搞不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医生带着助手和护士又进来了,这次没有刚才那样仔细,对许晖简单的观察和询问一番,又叮嘱了护士几句就走了。
中年军官在征得护士同意后,搬了个凳子坐在病床边,“小伙子,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肇事撞倒你的是我的司机小刘,这会儿,他正在交警队处理事故,在这里向你表示歉意,因为没有在你的身上找到相关证件和表明身份的东西,所以也没能及时通知到你的家人,我想他们这时候应该很着急,你也希望尽快和父母取得联系吧?”
许晖不假思素的点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要见爹妈的渴望,这两天以来受尽了惊吓,股子里虽然仍很倔强,但这种非常时期,想念家人是与生俱来的第一反应,完全忘却了担心被责罚和其他诸多顾虑。
“那好,你说下最方便的联系方式。”中年军官赞许的点点头,眼神中隐藏着的一丝疑惑也很快隐去。
许晖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父亲单位的电话号码,军官记下后,起身冲那个娃娃脸少女招招手,俩人一前一后的出门。
“爸,你说他能不能完全康复呀?”
“应该可以。”中年军官笃定的点点头,“之前医生就说了,他的身体太虚弱,体力透支,贫血严重,车辆冲撞并不是导致他昏迷的主要原因,大脑缺氧,植物神经有轻微损伤,恢复起来需要一个过程,不过小伙子身体素质好,相信这个过程很快。”
“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刀伤?昨天追他那些家伙肯定都不是好人。”女孩并不放心,紧跟在父亲身边唠叨。
“没有根据,不能乱猜。等下小刘过来,你先跟他回去。”军官故意板起了脸,自家丫头心地善良,性格单纯,同情弱者,见不得这些持强临弱、可怜兮兮的事情,但同样也完全不了解社会的复杂性。
“让我再待一会儿嘛,看看他今天能不能下地走路,那样我就放心多啦,再不行,我跟你一块回家,这总可以吧?”
“胡闹,哪有那么快?”军官哭笑不得,“一会儿,我还要跟小伙子的家长谈一谈,还不知道要耽误到几点,你书不要看啦?作业不要写啦?你妈下班见不到你,又要啰嗦。”
女孩撅起了嘴,十分不情愿,但也没再跟父亲纠缠,一片阴影涌上心头,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到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军官深深看了一眼女儿,心里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了。
付建平的嘴上起了一圈水泡,是上火上的,他今天可谓急如焚,对方送来的那封信,他老实不客气的拆开看了,内容就几句话,李兆宁在对方手上,人家要求三天之内交出易洪,或者给出易洪的下落,否则慢慢拆了小家伙身上的零件送回来。
绑架带恐吓,付建平气了个半死,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急着赶尽杀绝,也不知道易洪都做了些什么,让这帮人如此兴师动众。
说句玩笑话,付建平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次建鑫真正的对手是谁,最初是周青和五一俱乐部的人,后来又一致怀疑是刘坤,特么的,到底是谁,除了易洪这王八蛋,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从来就没这么窝囊过。
而且事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许晖、小叮当还有铁蛋居然也都消失不见了,付建平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头,于是豁出来了,连夜跑了一趟解放路,一通乱打听,好算在游戏厅里碰见了黑牛。
黑牛更倒霉,被大哥和老爸用铁链子拴在家里,好不容易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把自家老哥打翻在地,还来了个反绑,逃出家门后,他正准备从雅乐那里拿些钱去商业巷。
付建平把几天来的事情都跟黑牛说了一遍,手里握着恐吓信,自然非常担心许晖几个人,幸亏铁蛋没有出意外,逃跑前,黑牛佯装百无聊赖的在自家窗户看风景,正好看见了顾一刀铁青个脸,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铁蛋往家走,这样一来,至少铁蛋是安全的了。
但许晖一直没有音讯,头一天就整晚上就没回家,许父急的到处寻找,据薛永军说昨晚他也陪着找了一圈,补习班、商业巷,甚至还去了十九中,都是一无所获,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派出所报案。
事情越闹越大,随着许晖的失踪,良子自然也不见了,黑牛和付建平去了那个黑诊所,被诊所的场景吓傻了眼,不大的套间从里到外被砸了稀里哗啦,连活人都没见到一个,询问周围的邻居,人家就像避瘟神一样绕着走,一定出大事儿了,二人急的头皮发炸,蹲在西海里把门反锁上,抽了半晚上的烟。
好在第二天上午,紧张的氛围有所缓解,阮世庆被放出来了,下午谢三和谢海青也没啥大问题,先后出来,一个先去了医院陪大哥和父母,一个回到了商业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