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牧村拓点头。
“耶!”星野爱又吃下一个番茄水果。
那天下午他们前往云场池的路上,空气温和地让人惊讶,如同某人特地将温度调到了最适合人体一般。
阳光金灿灿的,树叶偶尔在头顶闪烁,视野开阔地恰到好处。
房顶、桥梁、矗立道路两边的灰褐色树干,一切的一切,清晰的轮廓就像是用黑笔重描了一遍。
走在路上,他们仰头发现天边的云竟如柳絮般缥缈,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
若是把淡蓝色的苍穹换成星星点缀的夜空,说是某个仲夏夜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们路过一家卖小饰品的店时,星野爱眼睛都看直了。
她好像忘了前行的目的一样,晃着长发就跑过去,白色的裙子一摆一摆的。
“牧村你看,”两人到店里,星野爱拿起一顶橘黄色的渔夫帽戴在头上,“这帽子也太可爱了!”
“是很可爱,”牧村拓说,“也很适合你。”
“没错,的确很适合呢。”店里的老板娘走出来,来回看着如明星般的少年和少女。
那眼神里带着某些逝去的、值得怀念的东西。
“谢谢。”星野爱乖巧地对老板娘说,之后又把满意的笑容留给牧村拓。
她把帽子取下来放回去,又东看西看,挑了一顶差不多的黑色渔夫帽,对着牧村拓比划。
“嗯……这顶很适合你!”
“帽子好看。”
“你也很好看。”她说。
“谢谢。”牧村拓答道。
最后他们什么也没买,光是试了试。
老板娘好像很喜欢他俩,说想送一条手链给他们,那手链是银色、心型的,价格不贵,但两人都没要,只是又道了声谢谢。
从那里离开,他们直接去了云场池,中途再也没停下。
到云场池之后,虽然早就在车上看见过那名叫四宫辉夜的摄影师拍的景观照片,但牧村拓他们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
清澈的河水沿边,如原始森林一样茂盛的枫树群正努力伸展枝叶。
粉红的、嫩绿的、金黄的,覆盖了深秋阳光的五角形树叶在枝头的末端摆荡身躯,似乎尝试着落下。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明灭的树影倒映下来,蓝天也一丝不苟地刻进水中。
已经浮在水上的、铺天盖地的彩色树叶,随着风旋转、飘动,活像大海里飘忽不定的船帆。
从远处观赏被大自然包围的云场池时,总感觉云掉进河里,鱼游在天上。
游客经过这里,大概一不小心就会以为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枫树林了。
那精致的画面,总让人联想到俄罗斯现实主义画家希施金执笔创作的风格的油画。
他们沿着河散步,听了会儿风声,看了一会儿树。
这边的树停了八只小鸟,那边的树长了十六根枝干,光秃秃的树一共看见了十一棵,那些温柔又寻常的事物,他们全都装进心里。
走着走着,身旁响起行人交谈的声音,相机咔擦咔擦的,好多人都在拍照,星野爱跑到河边坐下,回头望着牧村拓:
“要坐下来和我一起晒太阳吗?”
“晒太阳?”
“嗯,晒太阳。”她笑着道。
“好。”
除了他们,岸边还坐了不少人,七八十岁的老夫妻絮絮不止,二十来岁的年轻情侣依偎相拥。
专业的摄影师在后面调整拍照角度,白光一闪,估计连牧村拓和星野爱都被定格在风景中。
他们望着水面的光影,阳光好像被落叶剥碎了一样,碎成一块块的大小。
“牧村,”星野爱突然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
“我会牢记着你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旋即微笑,树影闪过她的笑颜。
她摇摇头说:“不是这句。”
牧村拓想了想:“请喜欢上轻井泽的秋天?”
“也不是。”她依旧微笑着说。
“想不到。”
“再想想。”
“再想也想不出来。”
“再想一个我就告诉你!”
牧村拓思索着嗯了一声,看了眼飘在天上的云:“好。”
“好?”
“好。”牧村拓解释道,“我好像经常对你说:好。”
“是吗?”星野爱看向他,“好像是,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来着。”
“那是什么?”
她把手支在地上,眼睛望着一片快要落下来的红色枫叶,藏在裙子里的修长小腿悬空摇晃了三下。
“你说,你能识破所有谎言……”树叶飘下来,荡进水里,她转向牧村拓,“真的?”
“诚实是我的优点。”
“幽默也是。”她说,“你也老和我开玩笑,我不全信你。”
“但这句话是真的。”
“那我考考你。”
“请说。”
“我的监护人姓斋藤。”
“谎言。”
“我的监护人姓佐藤。”
“谎言。”
“我的监护人姓齐木。”
“谎言。”
“厉害!”她倾佩地问,“怎么做到的?”
“只要是说出来的话,我都能知道是不是谎言。”
“脑电波?”
“超能力。”
“了不起!”
“谢谢。”
他们再没往下说。
星野爱似乎也只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直到最后也全当玩笑来听,对于这种事情,牧村拓早就习惯了。
他们在云场池待了好久,仿佛要待到树叶全部落下,呆到河水被太阳蒸干为止。
那数不尽的枫树群,估计再有一百年都不会同时凋零吧,牧村拓想。
他打开手机,发觉原来才不过四点而已。
时间过得如此慢,好像有人把指针往回掰了三十度,只是为了让他们多坐一会儿。
“啊,屁股都麻了。”星野爱说。
“走走?”
“我想去有风的地方。”
“风啊,”牧村拓抬了下手,“可是这里就有,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她伸了个懒腰:“嗯……想去有风,但是人又很少的地方继续发呆。”
“好。”牧村拓笑了笑。
他们站起身,离开的时候,枫叶雨在他们身后簌簌落下,浪漫的就像一场秋天的大雪,雪是粉红色的。
一路上,他们感受着秋风,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只有他们活在缓慢的世界里。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去哪?”
“去哪都好,走丢都行!”
“好。”
虽然这样说,他们还是时刻注意着脚下的步伐,维持某种默契的速度,一路沉默前行,那方向至始至终都不变。
直到火红的秋色变淡,他们又走了好远,从别墅群经过,从石桥上跨越。
再后来,啄木鸟飞进视野,他们踏上木质栈道,到了见晴台。
夕阳在他们眼前坠落,天空好像被点燃了一样,云不是白的,而是赤红的、墨黑的。
“什么破夕阳啊!”站在展望台,星野爱用手作喇叭,扯着嗓子大喊道,“为什么美成这样!”
好像他们刚从画里走出来,又闯进了另一副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