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的风波,沈独并不知情,此刻他正在准备上朝。
皇宫之外,一辆辆马车缓缓驶来,许多武将骑着马,而诸多文官则是坐着马车,还有一部分则是坐着轿子。
官职不同,待遇自然不同。
因为宫门还未开,众人也就只能在宫门之外等候。
场中众人看似平静,却是心思各异。
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
东宫沉寂了许久,如今突然召开朝会,难免惹人怀疑。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着此次朝会的目的。
“你们说这次太子突然召开议会,究竟想做什么?”
“不会是为了户部侍郎一案吧?”
“那件事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今日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此时,远处有几辆马车缓缓行来,是诸位内阁阁老的车驾。
随着一众阁老到来,也到了宫门开启的时辰,皇宫的宫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啪!”
随着一声鞭响,宫门彻底打开。
早已等候许久的文武百官也随之陆续入内。
……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在京中彻底流传开来。
少林神僧空闻身死,头颅被悬挂于城门之上。
此消息一出,顿时掀起了一阵风波,许多不信邪的江湖人跑到城门下亲自观看。
内城,九皇子别院。
如今陆续入京的少林僧人都被安排在了此地。
包括当初离开乾国,后来与空闻分别的少林空字辈僧人,空智。
不过京中的事,空智很少理会,来到了京中也只是在房中闭关打坐,就连少林的僧人都很少见到他。
“师伯!”
房间之外,圆通焦急的声音传来,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
房中,空智缓缓睁眼,轻诵了一声佛号,停下了手中敲击的木鱼。
“何事?”
平淡的声音自房中传来,空智面色冷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圆通迟疑片刻,脸色难看,沉声道:“刚刚京中传出消息,空闻师叔……圆寂了。”
“轰!”
霎时间,房中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气势!
房屋大门轰然打开!
气浪呼啸!
空智双目怒睁,长眉飞舞,硕大的眼眸紧紧盯着圆通,厉声道:“怎么回事?”
这个消息令他如遭雷击!
当初他们二人分别,空闻奉方丈法旨,前去降服魔头,如今又怎会圆寂?
圆通胸膛起伏,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力,双膝微沉,双手合十,拱手道:“京中传言,空闻师叔的头颅被悬挂于城门之上,我已派遣弟子探查过此事,的确为真”
“魔头!”
“尔敢!?”
空智突然厉喝出声。
一股凶煞之气瞬间散开,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蓄满了怒容。
少林四神僧当中,空智出身于戒律院,自从踏入法象之后,这才辞去了戒律院首座之位。
戒律院向来是惩戒犯戒僧人之地,同时,被少林僧人擒入寺中的魔道弟子,也会被送入戒律院中。
久而久之,这些僧人多少会沾染一些杀气。
因此,戒律院的僧人在少林各院中,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
空智虽然被誉为少林神僧,却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脾气温和之人。
空智一生杀人无数,年轻时行走江湖不知有多少盗匪凶人,魔道妖孽死在他的手中。
这些人加起来没有一万也足有数千了,这一身杀气可比许多魔道人士更重。
“魔头!”
“安敢如此欺我少林!”
杀人也就罢了,如今将头颅悬挂城门之上,摆明了就是羞辱。
此事若流传于江湖之上,他们少林今后又如何在江湖立足。
“走!”
空智起身怒气冲冲的离开别院。
……
一众僧人气势汹汹来到燕京城门口。
围聚在城门下的众人见到空智等人,心中顿时一惊,纷纷四散开来。
很快,场中便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路。
空智脚步一顿,抬头望着城墙之上悬挂着的头颅,面色变得无比冰寒。
“欺人太甚!”
一言出,似惊雷俱响!
浑厚的气势瞬间宣泄而出!
森寒的气机搅动风云,令风云变色,整个天地都为之一暗。
如山岳般的气势扩散开来,如一尊巨岳压下。
周围众人满脸骇然,纷纷四散而开,惊惧的望着这一幕。
“少林神僧空智!”
有人似乎认出了空智的身份,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空智入京一事很隐蔽,鲜少人知,如今见到空智出现在此地,令众人极为吃惊。
“放肆!”
就在空智释放气息不久,京中突然爆出两道气息,伴随着一声厉喝传来。
弹指间,两道身影瞬息而至!
这二人正是崔京生与展红绫,二人的气势瞬息间便压向空智。
刹那间,无形的磅礴气势在虚空中碰撞,宛如两条蛟龙在厮杀。
空气中的气浪呼啸!
崔京生厉声道:“燕京重地,岂由你肆意妄为!”
“空智,你这是在我挑衅我大燕!”
曾经巨灵帮孙河川在京中出手,本就是耻辱,如今空智再度出手,将他们的颜面置于何地?
真当大燕无人?!
空智冷冷道:“我师弟的头颅被人悬挂于此,敢问是何道理?”
听见空智发问,崔京生也是一阵头疼。
沈独这番举动他也是今早才知晓的,甚至就连沈独回京的消息,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连他也没想到,沈独竟然会来这么一出。
关键空闻究竟是怎么死的?
若是真的被沈独所杀,那沈独如今又达到了何等境界。
崔京生毫不客气的质问道:“空闻袭杀我六扇门总捕,此事又当如何?”
“按律,袭杀朝廷命官,死罪!”
不管此事内情如何,他都必须都庇护沈独。
空智面色阴沉,一袭袈裟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圆通急忙低声提醒道:“师伯,此地是大燕京城……”
若是在乾国,倘若有人敢这么做,必将承受他们少林的怒火。
可此地是大燕,少林的力量再强,也是鞭长莫及。
空智冷声道:“归还我师兄的头颅!”
崔京生正欲开口,忽然城墙之上走出一道身影。
“不行!”
徐冲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大声道:“我家大人说了,此等不尊王法的逆贼,就当悬尸于此,曝尸三日!”
徐冲看似镇定,腿肚子实则在打转,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不过心底却隐隐暗爽。
今天真的算是彻底出尽风头了。
勉强算一算,他也算出了一份力吧?
希望大人说的没错,不然他今天可能得被这位神僧一掌给拍死。
崔京生一愣,属实没想到沈独的手下竟然会出现在此地。
“混账!”
空智勃然大怒,抬手就向着前方抓去。
真气爆发,化为一只巨手,抓向空闻头颅的同时,更潜藏着一抹杀机。
“噗!”
仅仅是散发的气势,便压的徐冲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倒退了一步。
崔京生面色一冷,抬手一掌拍向空智,冷喝道:“我说了,燕京城内,谁也不得放肆!”
若是今日让空智在燕京城内动手,那将六扇门的颜面置于何地?
“轰!”
二人交手,顿时迸发出一股恐怖的真气。
崔京生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冷冷道:“空智,你切莫自误!”
展红绫眼中同样迸发出一抹杀意。
空智气的额角青筋暴跳,脸色涨的通红,胸中怒意澎湃。
不过他倒也没有再出手。
这里是燕京城,他就算再强,一人也无法胜过那么多法象强者。
“此事我少林绝不会就此作罢!”
空智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随着空智离去,众人方才感觉场中那股压抑的可怕感觉淡去了几分,大口的喘着气。
崔京生抬头看了眼空闻的头颅,尔后看向徐冲,问道:“沈独在何处?”
徐冲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我家大人已去参加朝会。”
崔京生眼眸微眯,闻言沉默了下来。
不太对劲……
今日朝会,沈独能够前去参加,只能是太子准许。
他忽然想到了当初沈独离京一事,又看了眼空闻的头颅,心神隐隐不安。
展红绫沉声道:“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不!”崔京生摇了摇头,道:“应该说,是太子想做什么。”
有句话他没说,太子似乎对他们六扇门并不信任。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事。
“先回去吧。”
此刻瞎猜也没有任何意义,待朝会结束后,一切也就明了了。
……
皇宫,
宣政殿。
随着几声鞭响,文武百官陆续踏入殿内。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鎏金色的龙椅。
不过那龙椅之上如今却是空无一人。
在龙椅的坐下方,摆放着一把较小的椅子。
待文武百官与朝廷勋贵到来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响彻殿内。
“太子殿下到!”
随着声音落下,披着厚厚黑色皮袄的夏璟翊缓步走来。
他的步伐并不算多快,甚至极为缓慢,可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监国二十几载,手握杀生大权,承载一国之气运,一言一行,足以令天下流血漂橹。
“拜见殿下!”
“殿下千岁!”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唱诺响彻宣政殿。
夏璟翊缓步走至椅子上落坐,抬手道:“免礼!”
夏璟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淡淡道:“诸位心中应该并不怎么开心吧?”
“孤还活着,诸位心中是不是很意外?”
众人脸色乍变。
谁也没想到,夏璟翊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臣等死罪!”
众多文武百官齐齐躬身出声,声音整齐划一。
“呵!”
夏璟翊轻声笑了笑,一个个嘴上都喊着死罪,可又有哪一个真愿意去死。
这时,内阁首辅严子卿站出,拱手道:“不知殿下今日召开朝会,是为何事?”
此人已年近花甲,面容苍老,留着发白的胡须,身影也略显佝偻。
他算是三朝老臣了,在朝中威望极高。
而严子卿也是为数不多的中立派,他在朝中向来是谁也不支持。
见到严子卿出面,众人内心悄然松了口气。
夏璟翊微微摇头,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只为一件事。”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请诸位见一位人吧。”
侍奉在夏璟翊身后的吕承恩心领神会,道:“宣京畿总捕沈独!”
“宣~京畿总捕沈独!”
连绵的声音顺着宫殿传出。
闻言,殿内众人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沈独?
尤其是一些人,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异样,面露恐惧,下意识的往人群中挤了挤。
有些事,是经不起查的,各地州府所做的事,朝廷官员当真就一无所知吗?
若是没有京中人物的庇护,各地州府也不见得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多时,沈独自殿外走来,昂藏的身躯大步流星的走入殿内,行了一礼。
“见过殿下!”
夏璟翊微微颔首,平静道:“沈大人,将你这一路所见所闻,给诸位大人们都讲讲吧。”
“遵命!”
沈独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冷声道:“丰州刺史贪污受贿,草菅人命……”
“丹州大旱,州府官员私吞赈灾钱粮,欺压百姓……”
“灵州官员与江湖人士勾结,蓄谋造反……”
“……”
沈独每说一句,在场众人的脸色便变得煞白一分。
在先前,许多人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毕竟法不责众,此事真宣扬出去,丢的也是朝廷的面子。
在他们看来,此事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拉出一批人,杀鸡儆猴,也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这也是惯用的手段了。
反正那群百姓愚昧无知,也不会懂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只会拍手称快。
等过段时间,依旧该贪贪,他们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只是听着沈独道出一桩桩事件,牵扯出一个又一个官员,众人敏锐的意识到,今日事情怕是难以收场了。
殿内的气氛变得肃杀,无比压抑。
“诸位,听见了吗?”
“这就是我大燕的官员!”
夏璟翊原本嘴角噙着的温和笑意,瞬间收敛,化为浓烈的杀伐之气。
“孤是病了!”
夏璟翊的声音猛的拔高一分,掷地有声道:“可还没死呢!”
殿内众多官员心下一惊。
夏璟翊今日的气色罕见的好,甚至看不出半分虚弱之相。
唯有吕承恩知道,殿下在上殿之下,吞下了一颗丹药。
一颗以寿命来换取巅峰状态的丹药。
夏璟翊一把抓起沈独搜集而来的罪证,怒掷于地,喝道:“都看一看吧!”
“这上面清晰的记载着他们所有的罪证!”
“别给孤说什么片面之词的话,怎么?非得要让孤将丹州的百姓一个一个全都带上这大殿吗?”
“来让诸位看一看,他们是如何啃树皮的,是如何易子而食的吗?”
震怒的声音整个宣政殿。
夏璟翊气极而笑,似笑非笑道:“我大燕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谁能给孤一个答案?”
文武百官心头震动。
“臣等罪该万死!”
众人再次躬身齐喊。
“哈哈!”
“是!”
“你们都该死!”
夏璟翊突然笑出了声,一身墨色的袍服猎猎,双眸中之似散发杀意,高声怒喝:
“四州刺史,孤不得不罢免三位,四州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统共三十四位,孤不得不罢免二十六位!”
“他们哪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哪个不是科举进士。”
“其中还有皇亲国戚!”
浑厚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蕴含着莫大的威严。
夏璟翊眼敛微垂,目光缓缓扫过朝堂众人,声如洪钟。
“父皇将江山交给孤,孤却搞成这个样子,孤痛心疾首!”
“孤……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父皇,愧对……百姓!”
夏璟翊猛的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着众人,怒道:“孤甚至恨不得罢免了自己!”
看着一个个低头不语的朝廷官员,夏璟翊道:“还有你们!”
“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这宣政殿内,可你们……就真的那么干净吗?”
“孤劝你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孤刚监国的时候,以为朝廷最大的敌人是北蛮,后来又以为大燕的心头之患是乾国,是西楚,可孤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燕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在朝廷!”
“在你们!”
“就在这宣政殿内!”
“臣等有罪,臣等万死!”
大殿之上,上至内阁阁老,下至普通文武,齐齐出声。
有人满脸惶恐,更有人满脸泪痕。
夏璟翊看着众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摇头道:“该死的不是你们!”
“是孤!”
他知道,这些嘴上喊着罪该万死的人,没一个想死的,他们心中所想,无非就是自己这个太子能够早一日躺入那暗无天日的地下。
他们好做那从龙之臣,继续维持百年的门阀世家。
将一个个官位,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里。
哪怕自己死了,也要让自己的儿子,子孙后代来继承。
哪怕那些子孙后代都是一群一无是处的废物,也要将那个位置牢牢的占据。
从上到下,哪怕是衙门里的一条狗,也得是他们豢养的。
这样,才是他们最满意的。
夏璟翊指着众人,大笑道:“今日这里烂了,明日大燕也就该彻底的烂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为一片冷漠,一字一句道:“到时候死的不仅是孤,还有你们,还有我大燕数千万的百姓!”
“北蛮,可还在盯着呢!”
“盯着这片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土地!”
“孤可以死,孤不在乎,可我大燕不能亡!”
“祖宗筚路蓝缕留下的基业不能丢!”
夏璟翊面色泛起一阵潮红,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只是如今百官都低着头,并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他一把抓住了龙椅的扶手,方才稳住身体。
夏璟翊冷声道:“谁来告诉孤,现在究竟该怎么去做?”
“该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众人沉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独站在殿中,左右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很好,都不说话是吧?
随即一步跨出,拱手道:“殿下,臣有奏!”
“准!”
“臣恳请殿下重启京察,彻查大燕所有官员!”
“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似惊雷般的声音响彻于宣政殿内!
众人齐齐色变,眼神一瞬间恨不得活吞了沈独。
你们在这唱双簧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