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随曹嵩来到了前厅,丁氏、卞氏和曹德也都在厅中等待。曹嵩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曹操将在年底返回谯县,曹府众人听闻后皆欢喜不已。
初平元年即西元190年,是历史上极为精彩的一年。
正月,关东各州牧郡守纷纷起兵,以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讨董联军初露峥嵘。
二月,在讨董联军的威胁下,董卓挟汉献帝刘协西迁长安,废帝弘农王刘辩被董卓手下李儒用鸩酒毒死。董卓驱使雒阳百万百姓与朝廷官员一路西行,火烧雒阳,伤者死者不计其数,雒阳城中的宫殿、官府和民居皆在火海中化作灰烬。
时任奋武将军的曹操与破虏将军鲍信欲抢占成皋关,在荥阳遭遇了董卓麾下将领徐荣,大战过后险些丧命。鲍信弟鲍韬与张邈麾下大将卫兹战死。卫兹曾经在曹操陈留起兵时鼎力资助,他的死讯给了曹操很大的打击。
曹操兵败撤军之后,看到袁绍等人不思进取,关东诸侯筑高台,每日把酒言欢,曹操心中自是愤懑不已,曹操不甘心地屡次提出建议也均未得到袁绍的采纳。而袁绍不仅没有进取之心,还起了立汉室宗亲幽州牧刘虞为帝的想法。忍无可忍的曹操看出了会盟众人无法成大事,便心灰意冷地退出了会盟。
曹丕听闻曹操不日抵达的消息也很是开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曹操是自己最有力的依靠,曹丕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具有争议和传奇色彩的奸雄,而这个人恰好还是自己的父亲。
众人从激动中缓过神后,曹德开始考校曹丕和曹铄的一些经史方面的内容,曹丕只能堪堪回答,而曹铄向曹德请教的许多问题曹丕还从未涉猎,曹丕正好借此机会旁听学习。
天色渐暗,曹嵩与曹德准备离开,曹丕等人一路相送到府门,听到了门外嘈杂的声音。众人近前一看,一中年男子带着一个束发少年正和曹府的管家争执不休。
曹嵩询问管家后得知那中年男子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卖入曹府,而管家做不了这个主,他也不能让陌生之人随意面见自家主人,所以才有了此番争执。
那中年男子姓董,是河东郡而来的难民,董卓撤入长安时一路烧杀抢掠,董姓男子便带着儿子逃难到了谯县。董姓男子说自己在路上花费太多,实在无力抚养儿子,便询问到曹府来,想卖掉自己的孩子换些银钱。
汉朝卖子之事并不稀奇,但逢天灾兵乱,普通百姓为了一口吃的卖子卖女的情况屡见不鲜。
曹嵩听后也知百姓生活不易,便让管家去库房支些银钱,将那少年买下做为曹昂的随从,那中年男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那男孩名叫董大,身上的衣服打满了粗糙的补丁,裤脚被磨的破破烂烂,看着比较精壮,是个典型的农家儿的身材。董大的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想必他是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哭闹不从,最终被父亲强行带来的。
曹昂看着董大可怜,便在曹嵩的示意下带着董大去后院收拾洗漱去了。董大看着父亲跪在地上卑微感谢的模样,眼角挤出眼泪,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最后无力地被曹昂拉走了。
曹嵩与曹德乘车而去,曹丕看着地上的男子不免有些厌恶之情,便随着曹昂一同离开了。
曹丕从董大畏手畏脚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局促,不知董大在被卖之前,被迫做了什么样的思想建设。
曹昂拿出自己的衣物带着董大洗漱去了,曹丕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曹府门口。
“怎么还不走?难不成你还嫌少。”管家倨傲地说道,“我家老太爷心软,这些钱买下你儿子还有富余,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管事的,商量个事行吗?”董父擦了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铜簪子,“这是孩子他娘的遗物,还请转交给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管家不耐烦地从董父手中拿过簪子,“别磨唧了,快走吧。”
“劳烦你帮我把这些钱也转交给他吧,马上要过冬了,给那孩子做件冬衣应该够了。”董父把曹嵩给他的银钱全部交给管家,说着还从怀中摸索出几个董半株钱,“还有这些也给他吧,多谢了。”
董父在管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离开了,管家被搞得不明所以,心想今日真是遇上怪人了,卖儿子不要钱倒贴钱的人还是头回碰见。
董父离开曹府后朝着野外走去,腹中咕咕的声音让他愈发难忍,董父的脸色变得惨白,还时不时地从喉咙中咳出血来。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走到一处残破的草棚旁才停下,他对着棚中吃力地喊道:“我回来了。”
屋子中没有人回应,董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艰难地躺在了棚中的草席之上。
夜色渐浓,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董父干涸的眼睛中逐渐失去了神采,沉沉地睡了过去。
……
董大洗漱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地方睡的董大就只能和几个家丁在一起先凑合一晚。董大躺在榻上彻夜难眠,明明历经千难万苦来到了谯县,为何父亲还要把自己给卖了,当时再困难的时候父子二人也都一起挺了过来。
董大听着周边此起彼伏的鼾声,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爬起,穿上鞋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又将房门轻轻地掩上。董大按照记忆来到院墙旁,眼看四周无人,他快速爬上院墙借着夜色快步离去。
董大一路快跑回到了草棚,看见了躺在草席之上再也醒不来的董父,他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嘴唇被牙齿咬得殷红,捏紧的拳头上传出骨头作响的声音。
董大在董父的遗体上摸索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董大将董父的遗体抬到了草棚外不远的树林中,从茅屋中找来之前的人家留下的已经吃灰的铁镢头。
董大用镢头在一棵榆树下挖了一个坑,镢头挖到一半断了,董大就用双手去挖,即使手上满是鲜血他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董大简单地埋葬了董父后,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头,他沿着小径走到一条溪流处,处理了一下手上的血迹,心中的怒意骤升。鸡鸣天亮,董大回到草棚中寻出一把短刀藏在袖中,向着曹宅的方向走去。
……
“人不见了?”丁氏不可思议地问着曹昂,她知道在曹嵩的干预下自己的儿子收了一个随从,没想到那刚买来的随从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府中消失了,“看来这银钱是被那父子二人给骗了。”
“夫人,昨日那男子走之前把钱全部还给我了,说是给那孩子做件冬衣。”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把怀中的铜簪子拿了出来,“还让我把这簪子交给那孩子。”
丁氏和曹昂面面相觑,也不知董父究竟要做些什么,厅中的曹铄和曹丕若有所思。
“找到了!找到了!”厅外传来了佣仆的呼喊声,两个护院押着董大来到厅中,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夫人,这小贼刚才在院中鬼鬼祟祟的,这刀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护院说罢,指了指手中的短刀。
“你们这些贼人害我父亲!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董大正在变声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他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开护院的束缚。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家人与你父昨日初见,怎么会害你父亲?”曹昂看着董大恨意滔天的样子,不解地问着董大。
“我父亲好几天没吃饭了,若不是你们诓骗我父亲,不给我父亲钱粮,他怎会饿死?”董大歇斯底里地对着曹昂怒吼。
众人没想到昨日还见过一面的董父居然饿死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曹丕明白了董父的良苦用心,瞬间心生敬意。
“昨日你父亲离开时便将钱还给管家了。”曹铄让管家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并让管家把簪子交给董大。
董大看见簪子后安静了下来,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曾几何时,董大和他的父母过着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平淡日子,但随着董母不幸病故和董卓开始西迁长安,董大和董父就开始了无休止的逃亡生活。
前几日,董大对卖掉董父卖掉自己的决定感到难以理解,如今董大看到这个簪子后,逐渐明白了父亲的真正用意。
“你父亲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曹铄看着沉默的董大淡淡地说道。
……
董大正式成为了曹昂的跟班,曹昂在询问后才得知董大还不满十五岁,束发只是董父为了把董大能够卖掉所做的虚假营销。
曹昂本想让丁氏重新正式地下葬董父,却遭到了董大的拒绝,董大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不假借他人之手独自做到这件事情。
曹昂平日里对董大很关照,曹丕在修文习武方面也有了一个大龄的同学,而董大在得知府中主人是追击董卓的曹操后,对于读书和练武之事变得更加地刻苦。
……
清晨,谯县县门外。
一个矮个的黑脸汉子穿甲戴盔,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胖男孩朝着县门走来。那胖男孩的手里攥着一把木剑,看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好久都没回来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嘛。”黑脸汉子带着胖男孩走进了县门,环顾四周后自言自语道。
“阿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今日还想骑马。”那个胖男孩好奇的张望着四周奶声奶气说道,说罢后将手中握着木剑攥得更紧了一些。
“今日我们要回家了,明日为父再陪你骑马。”那黑脸汉子哈哈一笑,拉着胖男孩朝县中走去。
我曹孟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