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回事吗?”吕芳看向了周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是有这么回事。”吕芳身边的陈洪答道,“当时市舶司是为了运送丝绸、茶叶和瓷器出往波斯、印度等地,换来白银,由于船只不够,借用了二十艘船。后来因为海面上倭寇闹大了,也没有足够的兵船护运,这批货就转道京杭运河运到京里来了。”
吕芳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说清楚了,十艘船是为了修宫里的大殿运送木料,二十艘船是市舶司为了给朝廷调运货物,账虽然算在兵部头上,钱却还是用在正途。现在宫里遭火灾的大殿已修好了几处,另几处可以慢慢修。”
严大人,你们工部把那十艘船还给兵部。市舶司这边我也打个招呼,缺船可以另造,不要占用兵部的战船。三十艘船都还给了兵部,三百万两的开支记在兵部账上也就名正言顺了。”
屋子里面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嘉靖则是有些错愕,如此简单就过关了吗?
稍稍想一想明白了。
不是高拱徐阶等人不想说了,而是不能说了。
三十艘船,三百万两银子,十艘船给自己修宫殿运送木料了,这一百万两自己花了。二十艘船被司礼监给征用了,用来干什么了呢?用来做生意赚钱了,钱是给谁赚的?答案还是自己。
无论有没有赚钱的行为,只要是司礼监拿走了船,锅就是自己的,毕竟司礼监的太监都是自己的家奴。
二十艘船,二百万两银子,一样是为自己用了。
总共三十艘船,三百万的银子,说来说去全都让自己给用了。到了这个地步,你徐阶和高拱让怎么说?
的确是亏空了,而且还很严重,只不过全都亏到皇上身上去了,你还怎么追究?你对皇上花钱很不满?
他们不说话,严世蕃和严嵩自然也不说话,问题自然就交到了嘉靖这里。
三百万两白银,你认不认?
事实上,嘉靖很不想认,不用查他也知道钱肯定是没了,船交回来肯定也是破破烂烂的,有人不满也没有用。比如那十艘船,但是给皇上运送盖宫殿的木料了,使用中磕磕碰碰损坏了,怎么了?你不允许,还是你觉得不应该?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不该给皇上用船运木料吗?还是觉得不该给皇上修宫殿?
拿起了自己身边的棍,嘉靖犹豫了半天敲在了玉磬之上,没办法,这钱自己要认。查没法查,司礼监也承认了,无论如何三百万两个要算到自己头上了。
咚的一声响之后,大殿中的人神情各异。
高拱气势一下子就下去了。
严嵩继续老神在在,严世蕃则是一脸得意。
“这三百万两户部可以签字了。”吕芳提高声调,大声说道。
高拱僵硬在了那里,似乎还很不服气,旁边的徐阶主动从高拱的手里边拿过了票拟,恭恭敬敬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了回去。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心态,高拱用颤抖的手接过了票拟,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吕芳在旁边大声的喊道:“批红!”
旁边的秉笔太监连忙走过去,伸手将票拟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吕芳的面前,吕芳拿起朱笔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照准。”
“还有哪几张票拟你们户部没签字?”吕芳缓缓的开口问道,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满。
他看出来了,今天两方要斗法,原本这和他们没有关系,爱斗就斗去,斗个你死我活他也不想管。可双方的事情牵扯到了司礼监,牵扯到了自己身上,牵扯到了皇上身上,吕芳绝不允许。
“一笔是应天浙江的修河公款。”高拱丝毫不掩饰他心中的不平,“修应天的白茆河吴淞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二百万两,结账是三百五十万两。修浙江的新安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一百万两,结账是二百万两。超支的亏空共达二百五十万两。”
嘉靖摇了摇头,他知道高拱输了。
前面那笔账隐隐有贪污的意思,后边这笔是说超支,为朝廷做事超支怎么了?何况是修河,多花点钱,只要没进自己腰包,花就花了。
果然,严世蕃义正言辞的说道:“江浙是朝廷赋税重地,修河多出的公款,河道衙门详细账目可查,而且河道监管都是宫里派去的中官,你们不签字,不只是对着我们工部来的吧!”
吕芳看了一眼严世蕃,心中略微有些不满,又往司礼监上牵扯,又往皇上身上牵扯,说事就说事,总牵扯什么?
吕芳能够看得出来,嘉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心中有些无奈,严世蕃就是要把自己和皇上绑在一起,查他就是查皇上。
办法阴损的很,但是有用,一般人见了就退了。
即便有头铁的,真硬上,皇上为了不丢脸,也会按盖子。
前身嘉靖皇帝自比汉文帝,说自己是无为而治,自己又是修仙,又是盛世明君,极为看重名声,怎么能让自己有污点?有人敢硬上,嘉靖皇帝直接就炸毛。不得不说,严家父子对嘉靖皇帝真的是了解非常的深,不过他们也没想到的地方。
对嘉靖皇帝来说,这些其实不重要,你有用,能帮弄来钱,我都能忍。没用了,弄不来钱,不好意思,没什么情义可讲,你滚蛋吧!
“还有哪些没签字?”吕芳不再容严世蕃再说下去,接着问道。
高拱大声的说道:“还有宫里修殿宇的木料货款,年初工部的预算是三百万两,结账高达七百万两,亏空四百万两!”
“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就为算到皇上头上!”严世蕃沉着脸大声的说道。
嘉靖叹气,严世蕃还是把事情牵扯到了自己身上,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嘉靖皇帝了。
或许原来的嘉靖皇帝心里面也有数,只是不点破而已,严世蕃的确聪明,可也许就坏在了太聪明的上。
罪名太大了,高拱也知道嘉靖皇帝的脾气,这罪名绝不能坐实,于是大声的说道:“我说的是工部亏空了四百万两,没说不该给宫里修殿宇。小阁老,你要杀人,干脆直接动手就是,用不着这样子欲加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