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乱子来了。”王三虎迈步走进屋子,来到了朱七身边大声道:“老七。”
“出什么事儿了?”朱七站起身子问道。
王三虎沉声说道:“巡抚衙门已经推动改稻为桑了,从杭州府开始,杭州府知府和下属的两个县已经动手了。”
“怎么改?”朱七皱着眉头说道:“百姓的稻子已经种下去了。””
“毁了稻田。”王三虎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调遣了土兵和营兵,用战马踏了老百姓的地,把老百姓的地毁掉之后,再重新种上桑苗。”
“大哥,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干。”李平站出来说道。
朱七转头看着李平说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地,费的辛苦就不说了,往里面投的钱呢?他们就这么给踩了?还要让老百姓改种桑苗,老百姓招谁惹谁了?”李平愤怒的说道。
“老八,话是这么说,可改稻为桑是国策。”王三虎在旁边说道:·咱们有什么能力阻止?上上下下都在等着,连宫里都在等着今年的丝绸,我们人小力微。”
“三哥,你说的没错,”李平点头说道:“改稻为桑的确是国策,那也要分怎么改吧?这么改,老百姓能干,迟早是要出乱子的。”
朱七脸色一变抬起头问道:·可是出乱子了?”
“出乱子了。”王三虎点头说道:“老百姓去拦着,双方发生了冲突,据说老百姓还围了杭州知府马宁远,知府衙门抓了不少人。”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他们派人调了戚继光的兵,让戚继光的兵马踏稻田,戚继光听说了之后带人去了把兵追了回来。”
“胆子太大了,李平哼了一声说道:“戚继光的兵是用来打倭寇的,他们用来踩踏老百姓的地,老百姓跟当兵的打起来怎么办?大哥,咱俩不能不管。”
朱七沉默了下来,没有开口说话。
两位兄弟的态度都很鲜明,王三虎的意思是这事不归咱们管,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而且也很浑,贸然趟进去没什么好处。
不要说浙江官场的态度,宫里面的态度都拿不准。为了这件事,很可能会得罪严党,得罪裕王,在宫里也讨不到好。
李平的意思是要管,他们干的太不是事儿了。
“事我们不能管。”朱七摇了摇头沉声道。
李平顿时面露失望,老大做了决定了,有老大的难处,他也没有再开口继续争辩。
“但皇上派我们到浙江来,浙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要报告皇上。”朱七站起身的说道:“我去烧香。”
王三虎面露苦笑,李平一脸兴奋道:“我帮大哥点火。”
织造府衙门,前厅。
“全都是废物。”杨金水一边发着脾气,一边对李玄说道:“他们就这么回来了?”
“是,他们就这么回来了。”李玄低着头说道。
“废物。”杨金水再次开口骂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毁地没毁掉,还让胡宗宪抓住了把柄,抓了一堆闹事的百姓有什么用?”
杨金水气的喘着出气,脸色很难看。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干爹,郑大人和何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杨金水一选袖子说道。
时间不长,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杨金水看着两个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还好意思来?话不是说的挺满的吗?你们一定把事情办好,就这?”
两个字,满满的嘲讽。
何茂才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郑泌昌却露出了笑容,撩起衣服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杨公公,事情没成,也不能光怪我们。”
“难不成怪我?”杨金水反手问道。
“当然怪不到公公身上,”郑泌昌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经把人调过去了,田已经开始毁了,谁曾想跳出个戚继光把人给领走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哼,”杨金水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在动人之前和胡总督打个招呼?”
“杨公公何必明知故问,,何茂才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我们要是能说动胡总督,何必这么费事?也不知道那个谭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杨金水不屑道:“那是你们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织造局什么都不管,只等着今年的桑苗,有多少桑苗要我们出多少丝,出多少丝,我们织多少布,其他的跟我可没关系。”
“杨公公可别这么说。”郑泌昌连忙说道:“您要是不帮忙,事怕是办不成。”
“我能做什么?”杨金水转头道:“去找胡宗宪?他连阁老小阁老的话都不听,还能听我的?”
“杨公公,不通过胡部堂,事未必就办不成。”郑泌昌幽幽的说道。
“怎么说?杨金水转过头,饶有兴趣的说道。
“改稻为桑是朝廷的国策,一旦田里种下桑叶,百姓的收入就增加了,朝廷的收入也会增加,一举多得的好事,按理说应该很容易推行下去。”
郑泌昌里的胡子说:“如今推行不下去,只能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杨金水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就说怎么办。”
对郑泌昌这一套,他心里面很烦,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这玩什么聊斋?有人不愿意改,还不是因为改了之后,别说增加收入,连饭都没得吃了。
你们让老百姓毁田种桑,你们谈补偿的事了吗?没有补偿,你们谈后续收购商苗的价格了吗?你们谈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吃什么了吗?
即便这些都不谈,你们谈秋天老百姓的粮怎么办了吗?
老百姓什么都没有,你就让人家把田毁了,等到以后怎么办?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吗?这才是根本原因,绕什么弯子?
杨金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有人从中阻拦,那我们就让这地非改不可,他们就没办法拦着了。”
“怎么个非改不可?”杨金水笑眯眯的问道。
“淹了它。”郑泌昌依旧面带笑容,悠悠的说出了三个字,语气很轻,可里面的分量却非常非常的重。
杨金水整个人都凝在了那里,手握着椅子扶手,表情也凝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