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果然有几分成熟的味道了。

她左手抱胸前，在屋子里小步转圈，双眼中还有几分颓色。

右手虎口托着下巴，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略显婴儿肥的脸蛋，眉头微微皱着，没有什么英气，倒是添了三分稚气。

而且还时不时开口向顾衍问询县衙的格局，颇有几分妙算于心的军师模样。

顾衍坐在一旁，喝着水，像是等待军师下令的卒子。

“确实可以。”

明月在沉吟了一刻钟后，终于给出结论：“如果雪岭双姝离开，城中就只有马县令和洪江波两个内劲武者了。马县令水平一般，洪江波是内劲巅峰，咱们一个内劲武者，一个后天强者，能赢！”

顾衍无语，心说你想了半天，就想出个这？这是纸面实力，狗都知道我们能赢。

不过有这样的开头总是好的，说明傻妞有振作的迹象，虽然有些过分谨慎。

“明天晚上之前，我要一把剑。”明月负手于背后，语气像是向死的英雄。

“你的剑呢？”顾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明月脸黑了几分。

“身为剑客，丢掉自己的佩剑，确实是耻辱。”

明月语气黯淡不少，但还是握了握拳头，“但是我失去的，一定会夺回来！”

“好志气！好气概！好一个奇女子！”顾衍喝了一口水，随意的喝了声彩。

“明晚，必杀洪江波！”明月的气势上来了。

“我没说杀洪江波吧？”顾衍歪头打量着明月。

“你刚刚不是说杀他如杀狗吗？”明月被饶的有点懵。

“确实，但我们还需要再推演推演。”顾衍笑着说。

“我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次，我就算带条狗过去也能赢！更别说我带的是你了！”明月不仅变的谨慎了，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那你们上一次去县衙后堂偷袭前，推演结果是什么？”顾衍回怼。

明月不吭声了，坐在床边，再不发一言。

“你是不是认识洪江波？他对你似乎相当了解，连你的样貌都画的十分相似。”顾衍忽然问。

明月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说道：“认识。以前每年我生日的时候，他都会派洪江波进京，送我许多礼物。如今，他又派出洪江波，却是来杀我的。”

这个“他”应该是凤仙郡王，因为洪江波是郡王的家奴。

这般看来，明月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不过顾衍没啥兴趣，高岭之花也好，丧家之犬也罢，反正不给睡。

“这就是你被当狗耍的原因了。”

顾衍给出推论，“在你印象中，洪江波不过是个低三下四，又谄媚的老仆；而洪江波眼中，你不过武道天赋高一点的贵人，根本不知人心诡诈，不知江湖险恶。说白了，从一开始，你就在明，他在暗。”

明月不言，显然是默认了。

“如果我是洪江波，我现在不确定你是否回京了，也不知道你竟然颓废成狗……”

“不过你很有可能还留在城中。也许是同伴隐匿，也可能是易容躲过了搜查。”

“而过了这几天，你的伤势大概已经好了。基于这个前提，就算找到你，也大概会被你用轻功逃掉。”

“所以干脆再设个局，假装让雪岭双姝离开，引诱你复仇，把狗再耍一次。”

“如果是我，明天就大张旗鼓的送雪岭双姝离开，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

顾衍层层递进，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在他眼中，就这么蠢吗？”明月皱眉，十分不爽。

好像你很聪明似的！

“当然不是！洪江波太小看人了！其实你非常聪明，只是不愿用阴谋诡计，更喜欢堂堂正正而已。你是君子，他是小人！”顾衍阴阳怪气的捧。

如今他想要继续调查父亲的死因，就牵扯到凤仙郡王了。

以自己的实力，有点为难，而明月是他天然的盟友。

所以该捧还是得捧，让她恢复自信才是正理。

“确实如此。”明月点头，收下夸赞。

顾衍偷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嘛，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洪江波肯定也是这个意思，又不损失什么。”

“明白了，就跟你吃绝户一样，能吃到最好，吃不到也没事，至多丢点人。”明月笑着说。

顾衍盯着明月，他发觉这妞的武功没进步多少，恶心人的水平倒是日新月异。

第二天，顾衍早早就往县衙去。

经过这几天的时间，顾衍在县衙混的飞起。

嘴巴甜，又不争不抢，还有肾虚的老毛病，每天要喝枸杞水，这样的人自然人缘好。

不管是衙役还是捕快，顾衍都能攀谈两句，聊上几句养肾心得。

倒是跟马县令没说过几句话，洪江波就更别说了。

在县衙待了没一会儿，马县令带上汤师爷和邢捕头，又点了一些捕快，一块儿去欢送雪岭双姝。

阵仗搞的很大，顾衍和胡六万自然在列。

雪岭双姝住在县衙隔壁的别院，姐妹深居浅出，一向不见外人。

顾衍这几天屡屡听别人说起雪岭双姝貌美如花，却一直无缘得见。

来到别院门口，马县令进去请人，顾衍等人守在外面。

没过一会儿，雪岭双姝没出来，倒是先出来一个年轻人。

那人还是顾衍的熟人。

“十六哥！”顾衍赶紧打招呼。

茅十六抬头看了顾衍一眼，点点头，又跟汤师爷和邢捕头寒暄两句，这才上前勾住了顾衍的肩。

“老弟你攀上高枝了！”茅十六眼眶深陷，面容憔悴之极，像是被女鬼抽干了元气。

“混口饭吃！”顾衍跟着他来到僻静处，好奇问道：“十六哥，你这是怎么了？”

“唉，咱俩这关系，我也不瞒你。”茅十六幽幽叹气，“馆主为了巴结雪岭双姝，把我给卖了。”

“此言怎讲？”顾衍问。

“你今天就是跟狗……县尊来送雪岭双姝的，知道她俩吧？薛妹妹和薛小妹，她俩五六十岁了，看起来才三十来岁……”

茅十六压低声音，“知道为啥不？是吃药！天天吃啊！”

顾衍看向茅十六，心说你不会就是药……渣吧？

“懂了吧？”茅十六气喘吁吁，“那两个老妖精，每晚都要一个健壮少年……站着进去，躺着出来，我十颗虎狼丸吃完，她们又给我灌药……还亲热的喊我好哥哥！”

说完，茅十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脚步踉跄，宛如行尸走肉，嘴里呢喃不停：“来时兴冲冲，去时意沉沉。遍地粉红骷髅客，我辈何处寻清风……”

顾衍不敢耽误茅十六悟道，只能看他萧索离去。

“雪岭双姝害人不浅，真是该……诶？好美的姐妹花！”

顾衍正在心里放狠话，转眼就看到马县令哈着腰，陪着两位妇人，从别院走了出来。

那两位妇人相貌几近相同，都是漂亮的瓜子脸，年约三十出头，一个穿粉色，一个穿浅绿，头带珠钗，腰细身长，胸口饱满，脖颈处露出大片白腻，浑不怕冬日严寒。

一眸一笑中，既有熟透的风韵，还带着几分少女的青涩。

人间妖物，大抵就是如此。

“十六哥见红粉骷髅而一朝悟道，我啥时候才有这个机缘……”顾衍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