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内城。
伴随着阴修的车马进入洛阳,消息也如暗流一般涌进了洛阳城中。
西邸开设以来,很多人都会走这一条路,所以装满商货的车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次来的车马队伍很长,车上满载的货物极多,百姓们再是司空见惯也不由得好奇猜测是哪一家的人。
“这是颍川太守,前日已经告示过了,你们这还问什么。”
“颍川啊,那可是望族集居之地呀。”
“那就不奇怪了,颍川太守历来都是重名望,仁义爱民,有如此心意不为过。”
“今年黄河两岸多有涝灾,灾民本身也多,颍川太守能送来钱财,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颍川阴氏,都说不如四长之族,但有大义之心,还是令人敬佩。”
“百年传承的家族,清名在身,才会如此心系苍生,实乃是我辈之师。”
洛阳里,求学的学子,已有落脚处的门客,都纷纷议论。
没有多久,这消息也就传到了内城官宦的耳中。
林立坐落的宅院地域,街道上百姓也较少,多是巡守的兵马。
袁绍的宅院内,在前院空旷的草地上,摆满了箱子。
这是阴修送来的礼物。
身穿橙色主襟,金色丝线镶边广袖大袍的袁绍此刻背着手笑吟吟的看。
“阴师有心了,少府之位几次请董卓来赴任都不肯,我看可上表举荐他来此位。”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正好如此!”
在袁绍身侧,站着一个黑袍中年人,胡须较为浓密,表情严肃,虽个头不高,但是气势沉稳,体格结实,仿佛游侠猛人。
不过若是仔细端详,便可见他双眸之中,有狡黠之色,而且不苟言笑也很难令人猜测其内心。
此时听闻了袁绍的话,缓慢点头。
“孟德,你可知阴师送来的这三千万钱的实情?”
“这我如何得知?能有什么实情?”
“阴师在来之前,已经托阴氏的门客告知了,这笔钱,实际上是一名叫做荀潇的商贾所给,此人是荀彧族弟,但数年前应当是不满家族对待,被人轻慢,于是愤而出走为贾人,当时沦为笑柄。”
“现在回到颍川后,举家资赠予阴师,让他来进献给西邸,而他只要一个许县县令。”
袁绍平淡的说完了这件事。
让曹操登时一愣,而后两人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相视大笑了起来。
“这,岂不是跟我父买下三公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荀潇,倒是有气节,即便是入仕也绝不向族中低头。”
“哼,这算什么气节,能以家族之资为本,下好一盘棋,才叫本事,有人脉门户而不用,只不过是为所谓自尊,无非是心思尚未成稳罢了。”
袁绍不以为然,他当年党锢的时候,哪里都没去,一直在洛阳久居。
出则求学访师,入则结交豪士,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都热衷于结交。
在这数年内,他心思沉稳下来,苦苦思索自己所有,明白袁氏在目前的大汉是何等壮硕的一棵大树。
“孟德,这个荀潇,你可听闻过?”
那个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便是几起几落,混得能臣风评的曹操。
曾为骑都尉、洛阳北部尉也曾被贬为顿丘令,现一同在西园为校尉。
而他站队,便是和袁绍一同,以他为首。
因此站得十分稳固,只因现在的大将军何进,对袁绍十分仰仗,二人谋划了许多大事,静待时机。
而这条船上,还有很多士族的影子,都在暗中拥护,彼此联结。
只因其都有共同的目标,将宦官赶出权势争夺的行列,将祸乱朝堂的那些常侍全部格杀。
以免日后再来一次党锢,让党人蒙难而不得入仕,委屈求全而低于阉宦。
曹操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我的确听说过,他行商不走河东、河北,走的是河西一代,也经淮汝、谯国,所以大致知晓,兄台一直在洛阳,没听说过也正常。”
“荀潇,在乡勇与山野豪雄一党中,很有名望,不过这一次耗尽家财却没能得其果,实在有些失智。”
“他若是去别的地方做县令,搜刮数万人一年,便可得不少回报,但在许县,不可能。”
曹操背手坦言,十分笃定,他可明确知晓荀潇是不懂入仕之事。
“罢了,无用之人,等一年后撤了他便是,阴师若是升任少府,那颍川、豫州,应当还有不少人要争夺。”
“这就不是你我能考虑的了,自有叔父们去争。”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与袁绍继续深谈,毕竟他们两人,现在在朝堂上还说不上多少话。
不过,此刻曹操心中一紧,暗自记下了荀潇的名字。
此人,荀氏之子,与荀文若族中兄弟,日后倒是可以去问问。
这么多钱,拿去给汉廷换个县令,不如留着日后静待时机。
可惜,没沉住气。
可惜啊!数千万钱,价值数万金,可换多少兵马、马匹、粮草。
年轻人,恐怕要贻笑朝堂之上了。
我当,立刻去助之,以结交此人,可让元让、子孝为我前去,先行结交。
哪怕为此会折损些许人手,也自当无妨,谋长远者不可囿于眼前。
当下洛阳之谋,有袁本初便是。
……
此刻,在靠近皇宫的一处府邸之中。
守宫令荀彧家中宴请宾客,几位友人在此一同安坐,他们不善饮酒,于是皆以茶水润喉。
荀彧坐得端正笔直,不与人谈笑,只是认真听取左首位上那位士人在高谈阔论。
当然,很快话题便提及了近日来颍川太守阴修的事情。
他左首边那位宾客,便是郭图,字公则,此时声音忽而提高了不少,正色道:“文若,文伯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呵呵,不知他要那一年县令有什么用,愚蠢至极!”
“我若是他,宁可躲至边远宁静之地,做个富家翁岂不更好?”
“呵呵呵,”
荀彧平静的笑了几声,摇头道:“我不知文伯的心思。”
他们两人,都还是带着官帽,一丝不苟的装扮,灰黑交间的华服衣袍,胡须整洁,仪表堂堂。
一举一动十分儒雅。
荀彧更是平淡性子,而且无论听见什么,是否是玩笑,都会先行思索,再作答。
哪怕是闲聊时候,他都会认真专注。
郭图,虽也儒雅,但和荀彧一比便知晓非同种性格的人,他每说完话,便喜欢以旁光偷观,来看他人面色变换,以猜测心思。
“不过,他既愿意,自有用意。”
荀彧又补了一句。
让郭图顿时嘿然而笑,“不可能,这一次,绝对不可能!荀潇一介贾人,早已不入眼,哪天被打作朋党都不知道,当年在学堂时有天份。”
“这些年,他已泯然农人也!令人无比感慨呀……”
他嘴里说着感慨,可脸色确实喜不自禁,若非是在荀彧这里做客,早就要大笑了。
对此,荀彧还是保持礼貌的态度,他知道当年郭图和荀潇之间,还是有不少过节。
现在又有这些事,自然要来得意妄言一番。
看来今夜,郭图的话会变得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