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站着发什么呆啊?小呼很重的好吧,我手都举酸了!”
张若樱的喊声让沈怜风回过神来,他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朝他吐着舌头的小狗,小小的身体、温暖的毛发,还有能够透过手掌感受到的噗通噗通的清晰的心跳。
那狗扬起头,哈着气,湿润的黑色鼻子嗅了几下,又伸长了脖子,红红的舌头似乎想要舔到沈怜风的下巴上。
恍若不经意的撇过那枚‘狗铃’,沈怜风望向张若樱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狐疑,不过又很快消散。
虽然沈父和张叔成为朋友也就那么十年左右,但其实沈怜风还在中学的时候,两家人就是邻居了。
那时候沈怜风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约莫小学放学的时间,就能看到即便上了小学,但还是经常在课堂上尿裤子,然后在小区楼下被她妈妈拎在手上数落的张若樱。
阴谋论也要讲究合理性,这个小妮子不可能有问题。
“这狗是啥时候买的?”
沈怜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他把狗抱在怀里,然后用手捏住了项圈上挂着的黄铜响铃,厚实的质感,细密的浮雕,如果不是提示框,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做工奇怪的铃铛而已。
“我刚上大一寒假那年,怎么样,小呼可爱吧,要不你也去养一条呗。”
张若樱窝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脚丫一抖一抖的,看到小呼乖乖的被沈怜风抱在手上,一点没有抗拒的样子,也算是放下了心,从睡衣兜里摸出手机摆弄起来。
“我还是算了,照顾自己都费劲。”
沈怜风将狗子小心的放回了地板上,那狗也不跑,转过身来冲着沈怜风哈气,绕着他的腿兜圈子,偶尔用鼻子碰一碰沈怜风的裤腿,根本没有一条狗刚见到陌生人时的正常表现。
那边玩着手机的张若樱瞅了一眼,小鼻子皱了起来,轻轻的哼了一声。
“没心没肺的家伙,给你买那么多上好的狗粮,怎么跟个第一次碰到的人那么熟悉。”
这丫头倒还吃上狗的醋了。
不过沈怜风倒是大概知道原因。
他的奇异词条,效果一能够增加对灵感相关事物的吸引力,从之前的个人属性面板中的介绍来看,灵感种又不是只包括人类,这狗子可能也是。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的时候,张若樱手中的手机忽然闹腾的震动了起来。
“爸?”
这边张若樱刚说一个词,扬声器那边就传来了张叔那亢奋的大嗓门。
“乖女儿,爸爸在楼下呢,快把门先开一下,我蹭的开汽修店的老李的三轮回来的,今天大丰收哇!那鱼多的都拎不动!”
张若樱隔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悠哉哉的从沙发上坐起身,一双脚在空气中划拉半天才找到了刚刚被自己蹬飞的不知道飞哪里去的拖鞋,然后啪嗒啪嗒的走向门口。
“你就吹吧你,钓这么多年哪次不是就上那么两三条,还多到拎不动!”
“哎呀!今天是真的!爸爸没事骗你干啥,今晚可以吃上全鱼宴了!”
“啊行行行,开门了开门了,要不要我下来帮你。。。”
张若樱还没说完,那边亢奋的张叔就嘟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沈怜风见状站起身,也朝着门口走去。
“我下去帮张叔提一提吧,语气这么激动,看样子鱼应该真的很多。”
张若樱原本想要撤回沙发的脚步顿时一停,看向沈怜风的小脸又露出苦巴巴的神情来。
她本意是懒得下楼的,但沈怜风作为客人都要下去帮忙,她要是在楼上偷懒,等张叔上楼指不定又要怎么说他。
如果说裴悯天是沈家中经常拿来教训沈怜风的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沈怜风就是张叔经常拿来教训自己女儿的经典教材。
沈怜风是学渣,但也只是相对的学渣,起码凭借自己考个一般的大学真的没什么问题。
但张若樱。
只能说刚刚沈怜风说她能上大学很可能是去庙里拜过的嘲讽其实完全是真的。
这丫头要不是最后高考忽然超常发挥了一把,考出了高中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分数,差点就要圆润的滚去技校了。
人比人,气死人。
张叔一辈子长吁短叹的大部分主要内容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起码能像是老沈家的儿子那样,学习成绩没那么差,还能自力更生一些。
这也直接导致了张若樱明明小时候跟沈怜风黏的很,可在上中学以后,对沈怜风翻白眼的次数忽然就多了起来。
张叔给她的压力,起码一大半都要应到沈的身上。
不情不愿的跟着沈怜风坐着电梯下楼,等到一楼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一直苦大仇深的丫头立刻换上了一副甜美的假笑表情,雀跃的蹦跶了出去,跟刚刚那一副丧病的模样判若两人。
“爸~钓了多少鱼呀~你的乖女儿下来给你帮忙啦~”
此时一只脚还留在电梯里没来得及迈出来的沈怜风目瞪口呆。
这小丫头多少是有些表演欲在身上的。
“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鱼是止不住的上钩哇,我跟你讲,要不是我带过去的桶没那么大,今天多少要给那鱼塘抄个底咯!”
张叔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透过那大嗓门隔着墙壁传递了过来。
走过转角,沈怜风看到了张若樱挽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深绿色的长筒雨靴,左肩上扛着两幅钓杆,脚下摆着两个比膝盖还高的大塑料桶,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飘荡过来。
张叔没有注意到站在电梯廊道中的沈怜风,随手将鱼竿递给女儿,然后附身伸手拨弄着桶里的鱼。
“拎就不用帮忙了,你爸我还没那么老,诶,你去,把这串串好的黄丫头给老沈家送去,他家钥匙——哝,就挂我腰上这串,给放冰箱里——”
张叔昂扬的兴致忽然败退了下来,一张胖胖的老脸上忽然多出了一种与张若樱一样的苦巴巴的表情,就连声音都仿佛哀怨了起来。
“唉,也不知道咋回事,连续几次上门都没碰到老沈,这几天想找他喝个酒也找不到,但明明看到冰箱里的鱼不见了,神神秘秘的,电话也不接。”
“我可不去~”
张若樱撅着嘴巴,嫌弃的将老爸递过来那用草绳串起来的黄丫头推开。
张叔想要生气,可张若樱很鸡贼的伸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沈怜风:“你看那是谁?”
张叔转过头来,看到了沈怜风,双眼中明显的有些迷茫,三年的时间足以冲淡些许记忆,不过这个迷茫没有持续超过两秒,张叔脸上的表情就转为了带着惊喜的恍然大悟。
“张叔。”
沈怜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了过去。
“是。。。是小沈啊!小沈啥时候回来的?”
胖胖的老男人将手里的鱼丢回了桶里,兴奋的走了过来,雨靴底下还粘着些泥水,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嘎吱做响。
他想要伸手拍拍沈怜风的肩膀,但手刚伸出一半,似乎猛地想起自己的手上还粘着泥巴跟河鱼鳞片上蹭到的粘液,又憨笑着缩了回去,不停的在裤腿上抹着。
“唉,啊呀,回来了,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当初咋就跟你爸吵那么厉害。。。唉,我不好说,不好说,走,走,上楼吃饭去呀,正好今天大丰收,你好久没尝尝你阿姨的手艺了吧。”
阔别了老家三年,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沈怜风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怎么人际交往,他应该提点东西来的。
想要张口拒绝,可自觉已经把手擦干净的张叔直接扯住了沈怜风的手腕,拽着他就往电梯走。
“顺便打个电话,给你爸也叫过来,老沈面子高啊,我最近都见不得他,你个亲儿子打电话,他总该露一面吧。”
“啊,张叔,我爸他。”
沈怜风张着口,想将那一套出差的言论拿出来再用用,可望着胖胖的张叔脸颊上挂着的汗珠,还有那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本该轻而易举的谎言却忽然像是胶水糊住了嘴。
在张叔没看过来的瞬间,沈怜风狠狠的摇了摇牙,颧骨上的肌肉都抽动了两下,随后才勉强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出下半句谎言。
“我爸他出差去了。”
“啊?”
张叔诧异的转过头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沈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这个年纪治安署还把他派出去出差?你可别糊弄张叔我,而且你都回来了,你都突然回来了。。。”
沈怜风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可张叔的语气在短暂的停顿后,忽然又轻快了起来。
“这治安一行,就是不讲究,那么大年纪的干部了还派出去干活,都快要退休的人了。”
“出差,出差就算了,但小沈你这饭必须吃,必须跟张叔上楼,陪张叔喝点儿,跟张叔讲讲你这几年在外面的事情。”
张叔紧紧的捏着沈怜风的手腕,力道大的仿佛生怕沈怜风忽然跑了,而这热情的态度,硬生生堵的沈怜风本想说出口的那句我不会喝酒都给噎了回去。
等到两个大男人进了电梯,张叔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我的鱼!”
出去一看,只见张若樱费力的尝试将两大桶鱼往上提,那纤细的胳膊却不能撼动分毫,整个人在原地使空劲,看到自己老爹和沈哥出来,气鼓鼓的瞪了他们一眼。
“可真行,把我落在后头,真以为我一个小女生能帮你们把鱼运上去是吧!”
两人尴尬的笑了笑,连忙返身过去,一人一桶将鱼拎起,然后一边哄着气呼呼的张若樱一边上楼。
进了客厅,张叔就把鱼带到厨房去清洗了,准备今晚吃的就细心的挑出来,剩下的放到冰箱里去保鲜,一个大老粗低头卖力的打着鱼鳞,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事业。
不多时,张叔的妻子,王阿姨也回来了,进门就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大声炫耀着自己今天打牌手气出奇的好,打的她们那些老姐妹脸都气绿了。
沈怜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条尾巴摇得飞快的雪纳瑞,以及它脖子上明明晃动的厉害,却一点声音没有的铃铛。
难道这就是灵感物的作用?
王阿姨见到沈怜风自然也是一阵惊呼,接着就将沈怜风拉到了沙发上,聊起了这几年他在外头工作时的事情。
不过这种让平时就轻微社恐的沈怜风不自在的聊天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张叔已经将鱼鳞全部打好,该掏的内脏也掏了,又全都清洗干净,接下来就该王阿姨展现厨艺的时候了。
随着叮叮当当的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热油爆香葱姜蒜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共同交织,张叔费力的从卧室里抱出一坛自酿的酒,张若樱抱着小呼坐在沙发上用手机追剧。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太和谐了。
沈怜风忽然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这种氛围,他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
天色渐晚,张叔拉着沈怜风开始推杯换盏,两个人都没怎么动桌上热乎乎的各式各样的鱼菜,只是借着王阿姨随手炒的花生米不断下酒。
这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沈怜风这三年开面馆的一些事情,张叔问完了后就只是沉默的听着,还有王阿姨偶尔插嘴,聊那小区里的一些八卦。
等到杯盘狼藉,张叔也红了面庞,沈怜风的酒量本是不好的,但如今身体素质的加倍下,竟然只是微醺。
“老婆!今晚轮到你洗碗,我,我跟小沈出去走走。”
“去去去,去把酒味散干净一点。”
王阿姨嫌弃的挥着手,而吃的肚子溜圆的张若樱表情奇怪的趴在沙发扶手上,似乎有些没想明白自己老爸今天怎么对沈大哥这么热情。
以前都是老的跟老的一块玩,小的跟小的一块玩来着,什么时候她张若樱突然就跟不上版本了?
沈怜风神情恍惚了一些,搀扶上张叔的胳膊,两人晃晃悠悠的出了门,下了楼,一路就那么沉默的走着,直到走到小区外公园里的一条河边。
“小沈呐。”
张叔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挣脱开了沈怜风的搀扶,红彤彤的脸庞上的醉意忽然散去,一双小眼睛瞪大了盯着沈怜风的方向。
那双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充盈着血丝。
“你跟叔叔说实话,老沈,他究竟去干啥去了?”
沈怜风迟疑的张了张口,眼中有丁点错愕,只是喉咙出了半天气,却没能发出只言片语。
张叔抬起那胖手擦了擦眼睛。
“你瞒不住叔,叔跟你爸认识的时间可比你知道的要久远的多嘞!”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叔就认识老沈了,你说谎了,你瞒不住叔,你这点功夫都是叔当年玩剩下的,老沈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