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一瘸一拐地走到乔伊的墓碑前，看着碑前的花束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忘了买花来祭奠。

他太伤心了，听到这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他只顾着一路奔来。

威廉眼含热泪开口：“乔伊……乔伊……你怎么就这样离开了？”

他想要体面地站在那里回忆一下过去，表达一下对乔伊的哀悼。但他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刚一开口，就觉得无限的悲伤涌上心头。

威廉哽咽着，挤出破碎的语言：“你不该……不该这样……你是个好人……你怎么就这样离开……”

他没上过学，不懂得文雅地诉说情绪，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

“乔伊……乔伊！”威廉低声痛哭着跪下，“我错过了……你救了我，我却……我还没有报答……”

他就这样断断续续说了五六分钟。然后有个路过的老妇人走近他，对他说：“好了，别哭得太伤心，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威廉惊讶地抬头，有些慌张，感觉自己丢人了，又迅速低头：“抱，抱歉，我只是，只是……”

“没关系的，慢点说，我都理解。”老妇人拿着帕子点点眼角。

和蔼的话语让威廉更为难过。

“他太好了……”威廉无助地捂脸，“我却没能报答……他救了我……”

“是谁？”老妇人看向碑上的名字，“乔伊·麦克斯？”

老妇人思考道：“我不认识他，不过也许他还有家人呢？你可以报答他的家人。”

闻言，威廉怔愣了一会，他突然被点醒了，猛地抬头，双眼迸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芒：“对！您说得对！我该去找他的家人！”

他站起身，应该是腿麻了，不小心歪了一下，然后才站稳。他深鞠一躬：“谢谢您！善良的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老妇人笑笑：“好报倒无所谓，年轻人可不能沉浸在悲伤里啊。快去吧。”

“谢谢您！谢谢您！”威廉不住地说着。然后又去找守墓人了。

他踌躇着接近那个小屋，他显然还记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抗拒再次与守墓人接触。

然后威廉一咬牙，走了过去。

“可以打扰一下吗？”威廉有些谦卑地开口。

“哦，是你啊。怎么了？没有找到吗？”

“不不不，我找到了。我只是想问问，问问乔伊的家人现在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乔伊·麦克斯啊。”守墓人还没忘记这个名字，又翻起册子，“啊，在这。麦克斯还有一个遗孀，住在……三区的胡赛街12号。”

威廉又不断鞠躬：“谢谢！谢谢！”

他再给不出别的感谢方式了。

“不用谢。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天就要暗了。”守墓人摆摆手，让威廉早些离去。

“是的，您说的对！”威廉又鞠一躬，“真的很谢谢您！”

然后他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守墓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住他：“等一等！”

威廉疑惑地停下回头。

只见守墓人挥出一道蓝色法阵，威廉只觉脚上和脸上一阵舒适。

“您这是……”他惊讶道。

“这样你还能走得快些。”守墓人解释道。

“谢谢。”威廉站在原地神色动容，他对着守墓人深深地、深深地鞠躬。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走着走着，变为小跑。

“是个好孩子……希望他有好运气吧。”守墓人看着威廉逐渐缩小的背影喃喃。

尽管身上的伤被治愈，但脸上的疤一时半会还没有脱落。威廉赶去三区，接近乔伊家时，他在一家面包店门前停留。

威廉囊中羞涩，只能买较为便宜的面包。但至少它刚出炉没多久，等他到了乔伊家应该还不会冷。

“10号……11号……12号。就是这了。”威廉看着面前的房子。这是个二层小楼，带着一块小园。

不过园中几乎什么都没有，就是在墙边那一块种着点菜。

威廉走进去，敲了敲门：“您好？有人在吗？我是来拜访的。”

过了一会，门内才传来踢踏的声音。

一个真正瘦削的女人开了门。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面色很不好，嘴唇干裂。但她还算冷静，说：“请问你找谁呢？这里是麦克斯家。”

她以为威廉走错了，所以提醒一下。

“我就是来拜访麦克斯家的。”威廉说。

女人像是在仔细辨认，她摇头：“抱歉，我不认识你。”说着就要关门。

“我是，乔伊！乔伊的……”威廉顿了顿，“朋友。”

女人愣神。

“我是乔伊的朋友。”威廉又小声重复一遍，这次顺畅了很多。

女人侧身，平静道：“……请进来吧。”

威廉拘谨地进入麦克斯家。屋内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基本的家具，别的什么也没有。简直像是刚搬来的一样。

“让你见笑了。”女人打起精神接待威廉，给威廉倒了一杯水，“为了给乔伊治病，家里卖了很多东西。”

“抱歉……我不知道。”威廉条件反射式地就要道歉。

女人看了看这人的衣物，摇摇头：“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只会多一个焦急的人。”

倒不是鄙夷，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女人坐下，问。

“夫人，我叫爱德文·汉德。乔伊曾经救过我。”威廉坐直，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啊，汉德先生。谢谢您还记得乔伊，也谢谢您愿意来看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不是乔伊，我早就死了。我一直记得乔伊的救命之恩。但我没想到……我还是回来晚了。”

“已经很好了。”女人无力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投入了太多悲伤。

威廉低着头：“但乔伊他明明那么强壮，至少比我强壮多了……他还送过我一个健壮的木偶，说我太过瘦弱，要练得像木偶一样才行。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离开了呢？”

威廉又红了眼眶，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还说好了要报答他。他明明答应了……”

女人也被唤起了悲伤，揩了揩眼角：“我也没有想到……我总感觉他还在，谁知道他就这样走了？到最后，他总说不治了不治了，说要给我留一些钱。但他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威廉也沉浸在悲伤之中，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什么病能是治不好的呢？你们家的所有积蓄还有房子里的东西，这么多钱，有什么是治不好的呢？乔伊是不是被骗了？他是不是被骗钱的人害死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愤恨和打抱不平来。

“夫人，乔伊是在哪里治的病，我要去看看！”威廉带着怒气站起，好像马上就要冲出去打一架似的。

“不不不，请坐下。那是我们认识很多年的牧师。他不会骗我们的。”女人赶忙阻止，道。

“……这样么？”威廉恍然，坐下，他仍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喃喃，“怎么就死去了呢？怎么就死去了呢？”

他回忆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偶。这是他刚才在地上捡的。有些旧，但刚好。

女人强笑着，虽然她有些伤心，但看见还有人怀念自己的丈夫，心中略感欣慰。她试图和这位友人讲述与丈夫有关的事情，好让这位友人缓一缓情绪。她的目光挪到那个木偶上：“说起来，乔伊他也有一个小雕塑。”

“哦是，对的。”威廉附和，“很久以前我见过，我记得。”

“乔伊很努力，总是能带回来一些团里的奖励。他在冒险团很厉害，是团里的好手。家里因为他才慢慢充实。有一期他就带回那个雕像。他说……”女人哽咽起来，“……那像我们的孩子。”

“抱歉夫人。”威廉显得手足无措。

女人缓缓平复心情，脸色却更显灰败，她摇摇头道：“不，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运气太不好了，我的爱都逐渐离我而去。命运总是不愿意眷顾我。”

见状，威廉斟酌着开口：“夫人，乔伊曾经和我说过他是有多么爱您。他在外面经常说想带您也出来看看。他不会愿意看到您这么憔悴的。您要相信，他只是外壳离去了，但他的爱、他的魔力、他的气息将一直陪伴在您身旁。”

女人被威廉的话语说得逐渐动容，她抹泪：“……真的吗？他还在这里吗？”

“夫人。魔法是神奇的力量，也是内心的力量。乔伊是个厉害的法师，他难道就愿意这样离开您吗？”威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一个问题做引导。

“不，他也不想抛下我的。我也想要追随他。”女人呢喃着。她想起乔伊死前的话语。

“是啊，所以他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在您身边，化作了无形的元素。这也是他的愿望。魔法，总是会实现人的愿望的。”威廉道。

说话间，天空的法阵换为了黑暗。

威廉看了看窗外，于是起身：“夫人，今天打扰您了。以后有空我还会来拜访的。请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起码，把乔伊去过的地方再去一遍吧？”

“……谢谢你。”女人无法判断威廉的安慰是真是假，但她不愿意相信那是假的，“我会的。”

一定是真的。乔伊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神色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