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客栈天字一号房里。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楚枭看着逐渐偏西的日头,心里反复推敲着这几天想到的话述。
可按理说,上午已经告诉朱高煦他不方便出现在燕王府,朱棣应该也不是故作矜持的人,这会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一边想着,楚枭回到桌前,喝着葡萄酿耐心等待了起来。
果然!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了踩踏楼梯的响声。
“请进,门开着呢。”楚枭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可他如此淡然的模样落在朱棣眼中,却更加深了朱棣对他高人身份的猜疑。
此人年纪虽浅,但如若真有足不出户,便能推断皇家之争,天下大势的能力,却为何又要假手于他?
若有心从龙,选朱允炆不是更好吗?
“在下朱棣,感谢先生不弃,还望先生谅解。”而想到这里,朱棣干脆一咬牙,不再隐瞒燕王的身份,直接爆了出来。
然而让他和朱高煦始料未及的是,楚枭面对燕王的身份却丝毫没有惊讶。
只是转过身来,邀请二人落座。
朱棣疑惑的看了眼朱高煦,而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他什么也没说过。
见此,朱棣心中了然。
他明白了,看来对方是一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
果然不同凡响,在知道他是燕王朱棣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如此镇定。
同时,他心中原本对楚枭身份的猜忌,也去了大半。
常人或许会认为楚枭是谁派来的奸细,但他却认为对方不可能是朝中大臣的暗子。
毕竟,如果非要弄个罪名处决他,那些朱允炆的支持者完全可以在皇帝在世的时候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皇帝在世时杀他,那不是更名正言顺?
至于其他藩王,早已人人自危,比他惨的还不如。
可想到这里,朱棣却疑惑的问道:“看来先生早已知晓本王身份,但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不选择他人而却选择了我?”
对于这一点,这是朱棣最关心的。
除非楚枭能说服他,否则他才不会相信楚枭是真心想辅佐他成事。
一时间,看着朱棣父子那求知欲旺盛的目光,楚枭故作沉吟片刻后便开口道:“帝王命数之术玄而又玄,旁人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但用你们能够听懂的话来说,就好比将朱允炆比作一条泥鳅。”
“泥鳅者,有龙形而无龙骨,可遥望龙门,却终无反化龙之日。但燕王不同,如果朱允炆是泥鳅,那你便是一条锦鲤,鲤鱼无龙形而有龙骨,虽命运多牟,路途坎坷,但只要坚持不懈终有化龙之日。”
“况且,朱允炆本就不是嫡孙,只是靠着谄媚而蒙蔽了先帝双目,他日若执掌天下必然倒行逆施,民不聊生。而我观殿下乃忧国之人,若能为天下苍生多做几件好事,也不枉费在下入世的良苦用心。”
这番话,楚枭说的玄而又玄。
既从玄学的角度忽悠了朱棣他有帝王命,又在贬低朱允炆无能的同时,抬高了朱棣的格局。
说起来,这话放在后世他自己都不信。
但古人偏偏就吃这套。
没看到么,在他这番话说完后,朱棣整个人都在忍不住发抖。
此刻,朱棣终于确定了。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楚枭所说竟然与道衍和尚给他的批命相差无几!
原来他和道衍的目的是一样的!
高祖刘邦!
武帝刘秀!
唐王李二!
这些千古一帝,哪个不是有身负造龙之能的人辅佐?
他朱棣也身负皇室血脉,能同时得两位应梦贤臣辅佐有何不可!
可激动过后,朱棣又皱起了眉头道:“先生说笑了,本王如今连南京都出不去,何谈霸业?”
说着,朱棣便看向了楚枭。
可这一看不要紧,他紧接着却见楚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神态分明是在说,这有何难?
咕噜!
朱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莫非他已猜出道衍就在城外接应?
这会,朱高煦也立刻迫不及待道:“先生有何良策,快快告知一二吧!”
先前他或许认为楚枭是骗子,但现在连他爹都改变了态度。
更重要的是,若楚枭真的猜到了老和尚就在城外接应,那万一要是露馅了呢?
“这有何难,二位就没想过,朱允炆为何对陛下的死讯秘而不发吗?”然而,却就在两人以为楚枭会点破道衍时,却听他循循善诱了起来。
什么?
朱棣一愣,但紧接着他又想到遗诏里分明让百姓释服三日,可宫里却为何隐不发丧。
“依我之见,事情的根节就在这里。”
眼看朱棣也心生疑惑,楚枭趁热打铁道:“诸王现在想必已经被困在南京,而朱允炆的目的便是让诸王人人自危,最终忍受不住内心煎熬而返回封地。如此一来,在诸王返回封地后,他再借故昭告天下,陛下大行,而诸王还在路上进退两难,他便有了诸王不顾孝道,忤逆圣旨,借口惩治的理由。”
“但是父皇的遗诏中不是说,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为何朱允炆却会以此为理由?”而听到此处,朱棣猛然想到了遗诏。
可闻言,楚枭却直白道:“若他遵循遗诏,殿下还会出不去南京吗?所以依我之见,殿下若想出去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诸王离去后就给了朱允炆惩治的借口。”
没错,若是朱允炆会遵循遗诏,他今日甚至不会到此。
想到这,朱棣又猛然转过头来道:“可是,若朱允炆的目的不是在南京解决诸王,他大费周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话一出口,朱棣就猛然抬起了头。
“削藩!”
不用楚枭再多说,他自己就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如今想来,他爹朱元璋为了巩固江山而大力分封藩王,虽然只给军权不给治权,但难免担心藩王有一日会做大做强。
在藩王问题上,齐泰和黄子澄两人,在朱允炆继位前也都一直有这种态度。
说白了,朱允炆就是想假借诸王抗旨罪名,以此削藩!
等等!
瞬间,朱棣看着楚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猛然想起了城外的五百甲士。
若他和道衍里应外合,那岂不反而给了朱允炆借口?
现在看来,眼前之人哪里是和道衍同等,他肯定一早就猜透了有人会在外面接应!
他看的比道衍更长远!
可他想不通,九边重镇的藩王虽各个坐拥重兵,但那都是为了驻守北方游牧民族,朱允炆继位不久,根基尚浅,为何却要急于削藩?
然而楚枭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更加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