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已经吃过很久,卓三跟柳小小盯着主屋紧闭的房门。
柳小小看了眼天,都是雪花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时辰估摸着差不多,她眼巴巴望着房门:“他还不起吗?这么能睡?”
卓三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离谱!这照理来说也该是主子起不来——”
“陆姐姐?她不是进宫了吗?我看陆姐姐气色,昨夜应当睡得挺好。”
卓三左手叉腰右手扶在圆形柱上:“所以我才说离谱。”
柳小小人小鬼大,渐渐琢磨过神来,眨了眨眼:“陆姐姐这么厉害?”
卓三摇头:“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
邱公公顶着风雪将人迎入廊下,收起伞领先半步引着路。
皇宫云端的琉璃瓦覆着一层雪白,白雪皑皑间却隐约透着肃穆威严,百年宫殿压着众人梦寐以求的权利。
陆乘风目不斜视,转上台阶,停在御书房外。
“皇上,陆大人到了。”
“进。”
陆乘风微微凛然,正了正官袍,恭身入内,秦之恒坐在往日批阅奏折的椅子上,面前堆放着各地上呈的折子,杂乱有之,井然有序有之。
陆乘风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秦之恒说:“过来看看这两份折子。”
陆乘风垂眼上前,依言拿起秦之恒摔在一旁折子,过了片刻放回,默然不语。
秦之恒道:“一个月内肃北已连起四起悍匪劫道事件,庆城知州何元忠半月连上两道奏折,让朝廷出兵镇压悍匪。”
陆乘风抬手,不紧不慢道:“那便派兵围剿。”
秦之恒沉默一瞬,说:“你可有人选?”
陆乘风说:“此乃兵部大事,臣不敢多嘴。”
“让你说你就说!”
陆乘风斟酌片刻,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兵部侍郎史和兴可以委任。”
秦之恒目光深远:“连蔡望怀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都无功而返,史侍郎没上过战场,去了又有何用?”
陆乘风便低着脑袋。
秦之恒说:“朕若说派你去,你意下如何?”
陆乘风沉吟一瞬,抬手答道:“皇上,锦衣卫去剿匪,这千古来也无一例,而且锦衣卫日常事务也需我定夺,久离不得。”
秦之恒放下手中折子,一瞬不瞬盯着人,可她偏偏一副装聋作哑模样,不免隐含怒火:“陆乘风!”
“臣在!”
“当初你要锦衣卫朕给你,刘斐的案子你办得漂亮,就连韩树山也肯听你命令,你可知这一切是谁给与?”
陆乘风弯腰答道:“自是皇上。”
“那朕如今要你去剿匪,你推三阻四又是为何?”
陆乘风抬头:“皇上又何必为难臣?我是罪臣之后,声名狼藉,担不起此任。”
“少在这里跟朕兜圈子!”秦之恒冷声:“别以为你护驾有功,朕就不敢罚你!”
陆乘风双膝跪地,却道:“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请吾皇明示。”
秦之恒见她一副我就是不明白的模样,微微气结,再说重话恐怕就真谈不下去,违了今日心中本意,自个平复片刻,看她跪在地上,不耐烦道:“起来说话。”
陆乘风依言起身。
秦之恒斟酌须臾,道:“你别跟朕来这一套!你早就知道朕要派你去肃北,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朕自当考虑。”
陆乘风思索着道:“不是臣不愿去,只是肃北如今情况棘手,就连蔡将军这样的人物都无功而返,我一介女流实在不敢托大。”
秦之恒哪里信她鬼话,前两日他私访胡府,就是特地为了陆乘风而去,连胡荣都另眼相看的人,她要是不托大谁还能去?
秦之恒说:“姑娘家?满燕京可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姑娘家,你尽管提!”
陆乘风复抬手,正色道:“即是如此,臣确有一事请奏。”
“说。”
“臣请皇上赐婚。”
秦之恒没想到是这么个简单的事,当即答应:“允了!谁家儿郎?朕现在就拟旨。”
陆乘风答:“微臣谢主隆恩。此人皇上也当认识,便是谢允谦胞弟谢岑。”
秦之恒眉间一抽:“谢岑?”
陆乘风低眉:“正是。”
秦之恒勃然大怒:“陆乘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乘风面色平静:“知道,臣与谢岑情意相投,欲请皇上赐婚。”
秦之恒猛然站起,焦灼着来回踱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忽然一摊手将桌上书折扫了干净,奏章哗啦啦摔落,有的打在了陆乘风身上。
她不慌不忙重新跪下。
秦之恒盯着人,心情复杂道:“朕不同意!”
陆乘风说:“臣只是觉得,有皇上赐婚的圣旨,这桩亲事更是美满,既皇上不肯,那谢陆两家自行成礼,稍有遗憾。”
秦之恒听懂了。
她这意思是就算自己不同意,这桩亲事她也要!
还没人胆敢这么放肆!
秦之恒目光冰寒,冷声道:“既然你失了神智,那便出去跪到清醒为止!”
陆乘风磕了个头,退出去跪在御书房外。
地面已经落了一层雪,陆乘风跪了一会,雪被她的温度软化,寒冷渗透膝袍,不一会雪花便落在红袍上,她身板挺直,面色冷然一言不发。
一个时辰后,邱二小心翼翼进门伺候换茶,秦之恒正眯在榻上,被扰得额头难受,邱二忙上前替他按着,过了一会小声道:“皇上,今日雪可真大。”
秦之恒不说话,邱二便识趣闭嘴,过了一会便退出去。
消息传到胡荣耳中时已经是晌午后,他没有犹豫,当即就要进宫,想了想,又掉头去了陆府。
卓三得到消息比胡荣晚,谢九霄已经起了,吃过午膳便在房中看书,他犹豫了一会,正准备进门去告诉谢九霄时,胡荣来了。
卓三迎出去:“您老怎么过来了?”
胡荣道:“谢岑那小子在不在?”
卓三道:“二公子在主子屋里看书。”
顿了顿:“主子被罚跪的事该怎么办?”
胡荣面色沉沉不答,望了屋内一眼:“乘风回来之前先瞒着他。”
卓三蹙眉,刚想说柳小小已经进去禀告,便察觉到了动静。
谢九霄疾步出门,神色匆匆,显然已经听到消息:“卓三备马!我要进宫!”
胡荣冷声道:“你哪也不准去!”
谢九霄哪里肯依,几步走到跟前就要穿过人,被卓三拦下:“二公子你先冷静,听胡大人的。”
“姐姐被罚跪,你让我冷静?让开!”
卓三十分为难,却并未让开。
谢九霄一怒,不管不顾就要越人,卓三不肯,二人便动起手来,卓三武功高强,谢九霄自然打不过人,却也不肯罢休。
胡荣分开二人,怒急之下扬去一掌,怒道:“你闹够了没有!”
谢九霄打得脸色一僵。
卓三张了张嘴,想要上去扶人,可想了想还是没动。
胡荣气得脸都白了,声音不自觉拔高:“乘风今日为何会被罚跪?还不是因为你!你非去招她做什么!燕京多少好姑娘,你非缠着她做什么!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原本无需再经历这些苦难!可因为你谢岑,所以她得跪在那!否则谢陆两家结不成这门亲!”
胡荣说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似乎受不住般晃了一下,柳小小连忙扶人:“胡爷爷——”
胡荣咽了一口气,忍不住又道:“你以为结亲这么简单?那你大哥为何会落到递辞文?你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知道,但是你还是放任!放任她今日遭这个罪!”
谢九霄被他一番话说得面无血色,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都是因为他。
“聪明有什么用?凡事都要别人替你善后!你跟着去肃北?你知道肃北到底什么情况吗?到时候乘风忙着平乱还得给你擦屁股,你不是去帮忙,你那叫添乱!”
卓三想要让他别说了,可一看胡荣怒得涨红的脸,又默默咽了回去,这些话虽然是实话,但这般说出来,实在太重了。
谢九霄静静伫立,脸上巴掌印明显得不行,整个人跟个漂亮木偶一样,紧抿着唇。
就在这时,跟随胡荣前来的护卫上前禀道:“老爷,谢大人半个时辰前进宫了。”
胡荣顺着气:“谢允谦?他去做什么?”
“宫里说,谢大人什么也没说,连皇上面也没见,去了就跟着姑娘一块跪在御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