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就站在车前聊着天,崔白暗中扫了眼旁边的“四叔”与驭手位置坐着的“七叔”,他们也在打量着好古兄,似乎也是大松了口气。
从一见面,崔白就没打算问“四叔”与“七叔”为什么不能出手,既然自己能够把这事儿摆平,多余的话没意思。
玥儿也注意到了崔白的眼神,神色忸怩,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崔白先张嘴就给堵了回去:“别担心,好古兄就不说了,单凭我‘玉面郎君’的匪号,那俩手下败将,见了我面就得跪!”
玥儿抿嘴一笑,又正色道:“其实,单刀会的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只是先前那吴社首说话太气人。三江帖,说什么也不能接的,即使打赢了,至少好几十兄弟会受伤。但这单刀会,偏偏也是双方各出三人,如果真是单挑,我砍死那个吴胖子!”
说完又冲张好古深深一礼:“好古兄这个人情,玥儿记住了。”
玥儿的性子虽是个天真烂漫,但也真不傻。早已看出来好古兄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自称“玥儿”而不是“王玥”,这一礼,就再郑重不过。
好古兄也是眼中异色一闪,庄重地叉手还礼:“好古愧不敢当。”
……
亥时已到,十字街口,灯火璀璨,空无一人。
两刻钟前,青龙社黑水社上千帮众一起出动,劝走了街面上的行人,又挡住了百步外东西南北四个街口,等早接到过知会的所有店铺纷纷上了铺板,空荡荡的两条街道在灯火中分外诡异。
玥儿在前,崔白在左,好古兄紧跟在右,三人由西向东往十字街中心走去。
正对面二百步外的人群中,黑水社的三人同时迎面而来。
黑水社社首吴当,确实是个死胖子。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腰带勒在胯部,刀鞘已经快垂地了,说不出的滑稽。
崔白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吴胖子身上,因为对手中只有这个人没见过,而别人的情报,总是不那么可靠。
等双方接近到只剩五步远,约好一样都停住了脚步。
“王社首晚上好。”吴胖子的笑容挂在脸上,完全是个普通的油腻中年商人的模样,声音也温厚而有亲和力。
“吴社首新年吉祥。”玥儿也谦恭有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头偶遇的两个熟人打招呼。
薛茂春的招呼就很不友好:“姓崔的小子,今天叫你知晓爷爷的厉害!”
对于那天在风云擂上的失手,活雷公看来是耿耿于怀,恐怕他还疑心青龙社是成心针对自己,出高价请来了在争交中压他一头的崔白。
“活雷公”的兵器是支骨朵,四尺长的杆子,包着银色金属皮,一头是个拳头大的鎏金铁瓜。
“手下败将。”崔白笑眯眯地回答,眼看着薛茂春的一双豹眼的眼白就膨胀起来。言谈上的交锋,有些人会气昏头,从而在过后的交手中丧失理智,发挥大失水准。而据崔白的观察,薛茂春不是这个类型。这厮的一身强力,怒气勃发之时,会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不过,在好古兄面前,这也不算个事儿。
张宝就要谨慎得多,擂台上那天,表面上是他逼得崔白认了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真刀真枪干起来,崔白未必那么容易拿下。
崔白看张宝的神情,心中就好笑。他站在好古兄的对面,双手提着一柄扑刀——其实就是两尺手刀加了四尺长的杆子,变成了双手使用的长兵器,这会儿正转着两个睛珠子,来回扫视好古兄与崔白,拿不定主意要选哪个作自己的对手。
“来吧!”好古兄左脚踏前半步,两尺五寸的刀光在手。
崔白紧跟向右前方跨上半步,将玥儿遮挡在身后,却连刀都没拔。
因为对面三人也同时动了。
张宝一举扑刀迎上张好古。中间的吴当后撤了半步。而崔白正对面,刚刚还叫嚣着要他好看的薛茂春,却是直扑好古兄而去。
完全符合战前的猜测,对面都将张好古当成了三人中最强的战力。一上来,就欲以二打一,快速先解决掉他。
显而易见,他们猜的没错,但却没猜到好古兄强到了什么地步。
在崔白的视角中,好古兄一动起来,清晰自然连贯,没有多使一分力气,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还带着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妙节奏。而如果周围有眼力不济的街头混混在看热闹,那么他们就会惊奇,只一瞬间,什么都没看清,为何三个人的打斗似乎就已经到了尾声。
左脚往前一踏,右手长刀出鞘扬起,右脚紧跟着再跨,刀光斜劈。
原本双手举刀迎上前来的张宝,发觉自己已经慢了半拍,扑刀还没举到最高处,对手的直刀已经开始劈下。张宝的瞳孔瞬间放大,生生将握着刀尾的左手往前上方一伸,刀杆从斜举变成平抬,要架住张好古这一刀下斩。
刀光如练,在张宝充斥着惊恐的嘶哑吼声中,扑刀的白蜡杆从中间断开。
刀势还未老,张好古已经将左脚一撤,顺势向左拧腰,劈断白蜡杆的刀锋跟着变了向,张宝捡回一条命。
看着闪电般的一道雪光从自己两眼中间划了条弧线,鼻梁中间一凉,张宝突然觉得两腿中间一酸,裤裆已是湿了。
张好古动手的同时,薛茂春也动了。原本双手握持的骨朵,变成了只是右手紧握四尺杆子的末端,顺着他全力前冲的去势,高举过顶,然后就抡了起来。
拳头大的铁瓜,三斤二两重,一被抡圆,四道瓜棱撕扯出呜呜的风声,圆弧形轨迹的末端,直接指向张好古的头颅。
张好古一刀劈断张宝的刀杆,身体一转,手腕一翻,下劈到轨迹中段的刀身,突然转为斜挑。身形的转换,张好古的头肩已经避开了骨朵的未来线路,而斜挑的刀头,却正好切入骨朵运行轨迹。
离刀尖一寸处的弱刀身正好点在铁瓜下面三寸处。以轻挡重,以弱抗强,本应该是刀吃大亏。然而,刀有刃,锐能断金。只是包着层铁皮的木杆,被刀刃一触,就听“日”的一声响,铁瓜飞了出去。薛茂春的右手骤然一轻,全力抡动骨朵的身体一下就转过了头,右侧的空档完全暴露在好古兄身前。
好古兄上撩的刀随着手腕一翻又往回来,却没再劈向空门大开的薛茂春,“铮”地一声轻响,看也不看,刀已入鞘。右腿同时抬起,一脚踹在薛茂春腰眼上。
被大力踢中右边肾脏的薛茂春,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上半身躬得象只入了滚水的虾,眼泪鼻涕,好比夏日午后的暴雨,猛然倾泄下来。
此时,才听到几十步开外,“砰”的一声传来。那是骨朵的铁瓜落了下来,不知道砸透了哪一家的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