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畅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房中寂静无声。
朱棣四仰八叉的躺在外榻上,被照进房中的阳光刺痛了眼睛,手轻挡,缓缓坐起身来,酒还未全醒,脑子里满是浆糊,坐在榻上,缓了缓心神。
萧和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他就那么睡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朱棣轻笑一声,朗声唤道:“萧老爷子,日上中天了,别睡了,我要走了。”
萧和没有给任何回应,甚至连翻身都不曾,朱棣眉头皱紧,一阵不安涌上,慌忙下了地,跌跌撞撞的跑到床边,又唤一声:“萧老爷子!”
走近了瞧,才发现,萧和嘴唇青紫,是中毒之状,搭了脉搏,探了呼吸,死了已经多时了,在他手下按着的,是一封信件,上书:燕王亲启。
“燕王,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替你了结了自己,亏的你陪我喝酒,醉了,毒发的时候不会疼,砍头的时候也不会疼。
皇上已经对你起了疑心,我若不死,便是你死,你给过的恩情,我件件铭记于心,所以此番绝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不过你小子,最好记住对我说的话,我可将三个风儿托付给你了,若你对她们不好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取我首级回去交差,别犹豫快些动手,床边的刀跟黑匣子是给你准备好的,我给你的头功,可别白白给人抢了去。
人上了年纪难免唠叨几句,不必留我尸首,将我与这信同焚。萧和上。”
狠狠的闭眼,朱棣双拳紧握,握着那封信,一点点变得褶皱,口中幽幽低语,道:“为何,我朱棣堂堂王爷,竟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吗,这是何道理。”
复抬眸之时,朱棣眼中冷意尽显,恶狠狠的低吼一声,道:“萧老爷子,我朱棣对天发誓,绝不让你白白为我死这一回,你且安息,剩下的事,尽数交与我。”
冷眸缓缓看向床头,一把长刀,及一个黑匣子。
朱棣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他支撑着还有些瘫软的身子站起来,拖沓着步子伸出手,只觉得自己的手不住的颤抖。
长舒了一口气,朱棣手起刀落,取了萧和首级,放了一把火,小屋于身后一点一点烧起来。
昨夜,两人还对酒当歌,大谈过去将来,记忆中萧和的笑面一点一点消失,火光乍现,而后,一切将被烧为灰烬。
朱榑刚行至院门前,便闻见一股焦味,眼前火光燃着,他心头不禁一惊,霎时间警惕起来。
放慢了脚步,朱榑大气都不敢出,双拳于身后握紧,躬着身子,一点一点靠近院落,跨步而入。
闻及脚步之声,朱棣直接一拳打出,朱榑慌忙闪身躲避,竖起手臂一拦,拦下了朱棣挥出的第二拳,两人对峙,才看清了彼此的样貌。
“四哥?!”朱榑一阵惊喜,赶忙放下手,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还在这,我以为你被大火烧死了呢。”
朱棣闻言,回头望了一眼燃着的堂屋,冷冷低语道:“这火是我放的,我又不蠢,怎么会把自己烧死。”
朱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瞧着那堂屋,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说前院也失了火,烧的很厉害,与之相比,你放的这把火,根本不值一提。”
朱棣眉头蹙紧,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榑回身指了指前院方向,满目的惋惜,说道:“整个寨子的人都被屠光杀尽了,一场大火烧了许久,前院已付之一炬。”
朱棣眼角微颤,身子竟有些颤抖,冷声低吼道:“不是让你们等我吗?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怎么能私自动手呢?”
语毕,朱棣甩了甩衣袖,跨步往前院行去,步子快极,但见朱棣如此的心焦,朱榑心中饶是不解,今天他实在有些反常,反常到不得不让人觉得他与乾元寨有关系,这样不行。
朱榑快步赶上,忙说道:“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也是听见了刀剑之声,看到了火光才赶过来的,众将士都以为是你做的。”
朱棣一味的往前走,冷冷的斥责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来了?你竟没有任何察觉吗?”
朱榑敛下眼眸,转而颇坚定的摇了摇头,低语道:“没有,未有一人经过我们驻扎的营地。”
眼角微微颤抖,朱棣心头一阵冰凉,昨夜一时忘形,放松了警惕,喝了个酩酊大醉,竟连刀剑相拼都没有察觉。
朱榑眉头蹙紧,饶是自顾自的低语,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进寨之路,我们不知道,却有别人知道呢。”
朱棣亦凉声低语,仿若自问,道:“那该是何人呢?”
“族中人!”朱棣惊呼出声,竟连自己都给下了一跳。
朱棣俶的停下脚步,眼中寒光乍现,族中人,心狠手辣又狼子野心的族中人,难道又是那人吗?
见他突然停步,朱榑也下意识跟着住了步子,却眼神一转,直瞥见了地上的血滴,不由得心头一颤,指了指那黑匣子,惊恐的问道:“你手里提的什么,怎么还在流……血?”
朱棣心头重重一坠,幽幽转头,冷声说道:“这是……萧老爷子给我的头功。”
闻言,朱榑又是心头一坠,忙抓住了朱棣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道:“哥,我不在意这乾元寨老寨主的身份,只要你说我就不问原因的追随,可别人并不是。”
朱棣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轻拍拍朱榑的手臂,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没事!”
前院,是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断壁残垣,以及一具具烧的如焦炭一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摊放在屋前空地之上。
满目的灰烬狼藉,深深刺痛了朱棣的眼,双拳攥紧。
众将士转头看见他来,佩刀支于地面,一下一下,重重敲打,口中不住的高呼:“燕王!燕王!燕王……”
在这些人的心里,早已认定了燕王便是此役的英雄,以一人之力,将乾元寨整个清理了干净。
然而那敲击声,每响一下,朱棣的心便抽紧一下,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愿伤害,本来,于计划之中,他们都不必死。
朱棣与朱榑对视了一眼,意料之外的这份大礼,不知是谁送到他手中。
朱棣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众将辛苦,回京!”
一众人撤出了乾元寨,徒留满目狼藉,以及遍地的横尸。
待一切结束之后,冯紫茜拖沓着步子,缓缓行进了寨中,眼瞧着寨中惨状,她绝望的扑通跪地,泪水倾泻而下。
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高山。
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家了,她们都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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