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熞身体一紧,满脸不可置信,震惊无比。
“皇爷爷春秋鼎盛着呢,为何要孙儿监国。孙儿不要,孙儿还小,肩负不起国事。”
他的模样着急无比,连忙拒绝。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接受的。
“老了,真的老了。”
朱元璋重重叹了口气,仰头望天。
“咱还有许多想法,还有无数未尽之事,但咱的身体,真的吃不消,不服老不行了。”
“想当年,咱还只是一介布衣,连饭都吃不饱……”
神色之间,尽是对往事的追忆。
朱允熞闭口不言。
怔怔的望着朱元璋。
皱纹挤满双颊,白发爬上头稍。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朱确实是老了。
“你对你的两个哥哥,有何看法?”老朱忽然转头,望着他说道。
朱允熞忙道:“他们都很好啊!对我也好。”
“二哥忠厚仁义,三哥重情重义。孙儿何其幸运,才有两位如此友爱的兄长。”
“那天孙儿杀吴忘庚一家,二哥唯恐我被责罚,来找皇爷爷求情,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这份情谊,孙儿可一直记在心头。”
“还有三哥,孙儿犯事的时候,他也支持孙儿,鼓励孙儿。”
“有两位兄长的支持,孙儿才敢放手大胆做事。”
朱允熞说得情深意重,朱元璋却是直直看着他。
半晌,老朱笑问道:“以你的聪明,想必也能猜到,这次请愿立储之事,你的两個哥哥,都有参与其中,推波助澜,你不怪他们吗?”
朱允熞早料到老朱必有此问,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怪不得他们。”
“皇爷爷既封我们兄弟三人为王,便是欲择优而选之。”
“身为朱家子孙,若在此时不勇往直前,敢于任事,争挑天下之重担,那他也不配做皇爷爷的孙子。”
他知道老朱对此看得极重,绝不忍日后有骨肉相残之事。
哪怕一点苗头,老朱都要掐死在摇篮。
故而故意说得正气凛然,为朱允炆和朱允熥辩解。
反说他们理所应当要争。
但全然不提他们所用的手段卑鄙无耻,非兄弟所为。
这是话术技巧。
老朱肯定能听出来。
但没关系。
他要做的,就是让老朱知道,他就是为兄长辩护,哪怕是巧言狡辩。
“兄弟之间有争夺,实属正常。更别说我们还没有到伤和气的地步。”
“就是牙齿和舌头,偶尔都会干架呢。”
“但我想兄弟阎于墙,外御其侮。”
“咱们兄弟不管怎么做,都是自家的事,肉烂了还在锅里。”
“不管外人怎么说,怎么做,咱都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血浓于水。孙儿将来长大了,一定好好对待两位兄长。”
朱允熞一番话说得情绪十分激动。
老朱哈哈大笑,高兴无比,一只手将朱允熞的小手牵住,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真是咱的乖孙儿,不错,你要牢牢记住。兄弟就是兄弟,亲人永远是亲人,不是外人能比的。”
朱允熞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眼下天气尚热,而他心中却是忽凉忽热。
为了应对老朱,他已经使出了全身解数。
这时,只见老朱挥了挥手,道:“来人,将那个畜牲押上来。”
朱允熞心中一愣,很快便见到几名待卫,押着一名小太监过来。
这名小太监,他却认得,正是平日里在老朱身边侍候的人。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小太监已吓得面如白纸,磕头直如捣蒜,血从额头直流。
那日他收了朱允炆的银子,和他说了朱元璋的事。
没想到,这一切,早就被朱元璋看在眼里。
“平日里咱也对你不薄,你竟敢向外里通消息,好大的胆啊。”
老朱十分震怒。
对自己身边人的背叛,他尤其不能忍。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小太监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是不停的磕头求饶。
“养不熟的兔崽子,咱如何能饶得了你。”
朱元璋怒道:“将他拉下去,剁成杂碎喂狗。”
那小太监顿时怔住,胯下已吓尿,连求饶也忘了说,呆在那里,仿若傻了一般,很快便被侍卫拉了下去。
朱允熞默默看着。
老朱对待背叛者,素来手段狠辣。
往往杀头都不够,而是剥皮充草,千刀万剐。
小太监在老朱身旁做事,却向外传递消息,这是触了老朱的逆鳞。
“允炆这孩子……还有允熥……”老朱摇了摇头。
对这两位孙子,他感到十分失望了。
只不过,出于对儿子朱标的愧疚,也出于一位爷爷对后辈的宠爱,他不愿两人受到什么伤害。
“他们两个,和你二叔秦王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不管如何,到底没有樉儿那般狠毒,你将来继承大统,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
此言一落,朱允熞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老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已经知道,朱樉的死,和我有关。
只不过一直没有点破,装作不知。
毕竟,朱樉确实让老朱失望到极点了。
或许,他的死,反而让老朱感到解脱。
再也不用为难该如何处置这个儿子。
所以,他没有发怒,没有令锦衣卫去深挖婢女背后是否有指使者,更没有以此兴起大狱,就让事情轻轻翻篇了。
朱允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那这样的话,自己在老朱心中,岂不是早就成了杀害叔叔的“刽子手”?
老朱内心中,到底是什么看法呢?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全身毛发都要竖起了。
“孙儿一定牢记在心,将来必定好好对待两位哥哥。”他神色严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嗯!”老朱轻轻点头,神色间隐隐有了几分疲倦。
“咱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明日,咱就下旨,令你分理国政,抚军监国,凡百司所奏之事,都由你先决之。”
朱允熞知道此时不能再推,忙道:“孙儿必定尽心办事,不负皇爷爷厚望。”
顿了顿,他又用弱弱的声音问道:“皇爷爷,孙儿拿捏不定的事,还是要多请示您吧,不然,孙儿真的怕处理不好。”
朱元璋大笑,摸着他的头说道:“那是自然之事,皇爷爷再累,也会帮扶着你走这一程。”
“孙儿不孝,让皇爷爷受累了。”朱允熞垂头请罪。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请什么罪。”老朱挥了挥手道:“来,今日皇爷爷就先给你交待一下朝堂上政事,免得你两眼抹黑。”
朱允熞心中一紧,知道老朱要讲的,必定是至关重要的事了。
他正色垂手,倾耳聆听。
“圣人说,为君之要,在有德政,须以民为本。”
“但在咱看来,这些话不能说错,却没有切中要害。咱认为,为君之要,首在用人。”
“咱就先说说,蓝玉,黄子澄等等朝堂上的大臣,还有你的那些叔叔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