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伦呆立当场。
啪!
他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
后方的众多官员,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参见太孙殿下。”
欧阳伦和一众官员连忙行礼。
“姑父好雅兴啊,竟然有空来这码头货船游玩。”
朱允熞的目光,笑盈盈从他身上扫过,又望向后方的官员道:“诸位可都清闲很啊,都来这儿游玩了。”
欧阳伦愣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今日天气好,便来这码头上转转。”
“啊……对对对!”
众官员一齐应声。
“哦!”
朱允熞应了一声,道:“孤听到有人控告,说姑父与朝廷官员勾结,不办税证,走私货物,偷逃税款。”
“孤以为,姑父必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定是有人恶意中伤,造谣生事,诽谤姑父的名声。”
欧阳伦忙接声道:“对,那些人就是造谣的。”
朱允熞笑道:“姑父放心,孤一定会还你清白。只要姑父将货物的税证和一应缴税凭据,都出示了。清白就不证自明了。”
欧阳伦怔了怔,呆在那里,许久没动。
朱允熞问道:“怎么?姑父是认为孤也没有资格看一下您老人家的税证和缴税凭据吗?”
“太孙殿下言重了。”欧阳伦打起笑脸,道:“来人,去将税证和缴税凭据取来。”
不一会儿,一名仆人模样的男子,取来了几张纸,递了过来。
欧阳伦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弯腰小声道:“太孙殿下,你姑姑天天念叨着你,说你以前可淘气了,看到她就撒娇求抱,一家人其乐融融。”
“如今你已是太孙,国事繁忙,反而没有时间与家人团聚,她老想着,能进宫看望一下太孙殿下。”
“孤也很想念安庆姑姑,若是得空,一定去看望姑姑。”
朱允熞笑了笑,伸手将他手上的纸接了过来。
目光一扫,果然是户部签发的税证。
但缴税凭据上所缴的税,却是一文钱。
朱允熞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眨了眨眼睛,让目光清晰一点。
没错。
确实是一文钱。
这是赤祼祼的侮辱自己制定的税法。
他的脸,顿时沉了一下去。
“这么多货物,就交一文钱的税吗?”
“是户部核准的。”欧阳伦道:“自古未闻有皇室做点生意,还要缴税的。”
“只是太孙殿下新政,一视同仁。”
“我亦是遵纪守法之人,依律办证,依法纳税,不敢有半分怠慢。”
朱允熞看着他。
欧阳伦拱手弯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朱允熞的目光,移向后方的官员,问道:“船上的货物生意,你们都入股了,对吧?”
众官员的神色,刹时间皆是一变再变。
当着欧阳伦的面,他们也不敢否认。
这时候跳船,欧阳伦又岂会放手?
不仅脱不了身,还会被一口咬死。
只好一個个低头弯腰,沉默不语。
“交了一文钱的税。”朱允熞沉吟道:“那就是说,这十几船的货物,总价值不过五文。”
“姑父做生意不容易,朝廷就花十文钱,将这批货物都收购了吧。”
“来人,查封货物,充入国库。”
周围护卫的锦衣卫,早已现身。
听得命令,立时上前。
“岂慢。”欧阳伦出声阻止,望向朱允熞道:“太孙殿下当真就不顾及天家颜面,骨肉亲情吗?”
朱允熞冷哼一声,道:“市舶司的巡检不过是八品小官,尚且知执法如山,铁面无私。”
“孤身为太孙,监理国政,难道连他都不如吗?”
“骨肉亲情孤当然顾及,但国法在前,岂容私情?”
欧阳伦道:“太孙殿下,朝廷向堂堂公主家收商税,自古未闻!”
“即令是布衣百姓,只要考取了功名,便可以免除一家老小的田地税赋徭役。”
“种田如此,经商亦应当。”
“公主之家,竟然还要纳商税?简直谬天下之大稽!”
他说话的嗓门越来越大,仿若自己理直而气壮。
朱允熞只是冷冷看着他,道:“所以,你不服?”
“对!”欧阳伦道:“我不服!”
他双眼通红,望向朱允熞。
“你们呢?”朱允熞却不理他,而是问他身旁的一众官员。
“太孙殿下,向皇亲国戚征税,千古未有,理应取消。”
“太孙殿下,横征暴敛,虽长久之策,还望殿下从善如流。”
“太孙殿下要加征商税,解决朝廷财政难题,亦属应有之义。但此事当比照田税,凡皇亲国戚,勋贵大臣,朝廷命官,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应免除全部税赋。”
……
众官员纷纷出口。
“好!很好!”朱允熞点了点头,又问欧阳伦道:“你刚才说,将市舶司的巡检沉了长江?”
“是那个巡检自己找死……”欧阳伦出言辩解,接着又说了一大通。
朱允熞静静的听他说完,吐出四个字。
“杀人偿命!”
欧阳伦顿时怔在那里,睁大了眼睛,脸上布满无法置信之色。
“你……你……你不能杀我!”他惊叫道:“陛下,陛下绝不会同意,你可考虑过后果?”
“我……我要见公主,我……我要见陛下。”
他惊恐的大喊。
做生意的事情,安庆公主亦清楚。
以他们夫妻的感情,若是公主知晓,必定会苦苦为他求情。
朱允熞虽是太孙,监国理政,但又如何敢背一个罔顾人伦,不念亲情的骂名呢?
何况还有陛下。
陛下一定会自己的女儿丧夫守寡的。
朱允熞叹道:“晚了!”
“你不是不服吗?”
“孤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阎王爷去告孤的状。”
他朗朗而言,道:“驸马欧阳伦偷逃巨额税款,擅杀朝廷官吏,视国法如无物。”
“依律——处死!”
“不!”欧阳伦厉声尖叫。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即使被捅到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朝廷还有八议制度,议亲议贵,有减轻处罚的特权。
还有公主在,他一定安全无恙。
但万万也没有想到,朱允熞根本不给他交由朝堂公议的机会。
直接就要处死。
欧阳伦这才急了。
声音未落,已被两名锦衣卫擒住。
“念在你是姑姑的丈夫,留全尸。”
朱允熞一句话,宣判了欧阳伦的结局。
扑通!
却是应天府通判刘知祥跪了下去。
“太孙殿下,万万不可,他毕竟是安庆公主的丈夫,处死驸马都尉,陛下必然震怒。”
刘知祥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就算要惩处,也应将其交给陛下,请陛下降旨下罪。”
“啊,对对对!”
众官员一齐附和。
旁边,徐妙锦却是附耳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听他们的。若将欧阳伦交给陛下处理,那便是让陛下为难。”
“一边是自己的女婿,一边是大明国法,陛下该如何自处?”
朱允熞轻轻点头。
这或许就是这些官员想要达成的目的。
以老朱的性格,多半不会放过欧阳伦。
但若是自己将为难之事,都踢给老朱来处理,那在他心中的印象,就会大大的恶化了。
虽说杀欧阳伦,也可能在老朱那里留下不念亲情的印象,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何况,眼下推行商税,也正需要杀鸡敬猴。
严惩欧阳伦,才好给朝廷的商税征收,打清障碍。
连驸马都被处死,还有何人敢不交税呢?
“不必了!”朱允熞吩咐道:“就在长江自尽吧。”
他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押着欧阳伦,拖到水边,将其的头按入江水中。
欧阳伦拼命的挣扎,却只是徒劳。
渐渐便没了动静。
众官员看得一个个心惊胆颤。
堂堂驸马都尉,就这样处死了?
“现在,该轮到了你们了。”
朱允熞看到锦衣卫检查,确认欧阳伦已没有了气息,将目光转向在场面其他官员。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众官员,纷纷跪倒在地。
“太孙殿下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