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眨眼已是数天后。
难得迎来了休沐的时间,朱允熞躲在宫后苑,颇有些闲情逸致的看着风景。
周遭被池水环绕,碧绿而明净。
宛如翡翠一般亮丽。
恰巧一抹微风吹来,吹皱了一池春水,甚是惬意。
而且鉴于老朱是个工作狂,每个月只在初五这一天百官休沐,可以休息一天。
其他时候都得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天,勤勤恳恳工作十二個小时。
就算朱允熞是太孙,也得跟上这个工作强度。
所以他今日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
可任凭是再好的心情,当看了百官送来的奏章之后,也难免被气炸、昏头。
前几日让他们下去想想法子。
本就是想考验一下他们有没有治国的能力,但没想到送上来的奏章,一个比一个离谱!
当真是什么都能想的出来。
朱允熞只是随手翻了几个,就被气到皇宫后苑散心。
这些做做文章还行,可一到需要真才实学的时候,那当真是章口就来。
有简单粗暴,主张直接制定一个田税标准,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推行下去的。
也有复杂离谱,主张按照目前状况,通过增税或减税的方式,从而达成统一田税的。
如果当着按照他们的想法来,这大明的田税不出十年。
必定要出大问题!
民怨四起!
朱允熞直接就当做废纸撕了,毕竟统一田税这件事看似简单,但却最是复杂。
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税收。
那就务必要简单明了,不能给多少弹性操作空间。
不然下面的人一旦钻起了空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亏空。
到时候这窟窿就补不上了。
但太简单了,又会出现不公平的问题,大家都一个税率,但大家拥有的田地多少不同。
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不公平的问题。
所以这个问题,当真复杂到了极点。
只是朱允熞没想到……朝廷里面全都是一些饭桶!连真正有用的建议都没有!
唯有一个杨士奇还算有些能耐,一些话说到了点子上。
但到了具体实施上,仍然是语焉不详。
不知道该怎么做。
杨靖到也勉强还行,但想法却太过刚直,不懂得变通。
这大明的人才……当真是少之又少!
这也和大明现如今的选官体系有关系,正如老朱所言,他提拔这些官员,更多的是为了求稳。
用后世的话来说,科举,本质上是淘汰制!
而不是选拔制!
所谓淘汰制,简单来说,便是这一次科举我已经确定要录取三百个进士。
我不管你能力高低,只要满足三百个就行!
而多出来一个,我也不会要!
后世著名的高考、研究生考试甚至公考,都是如此。
而选拔制则不同,没有固定的名额,而是设定了一个能力标准。
唯有达到这个标准的人,才会录取。
如果没人能达到,那就一个不取,反之,若是达到了,那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也会录取。
老朱的想法并没有错。
合理的释放晋升通道,有利于社会稳定。
但科举的错处,就在于给予过高的官位,以及因为进士过于稀少,而缺少了残酷激烈的竞争。
难以出现高质量的人才。
说白了,就是进士人太少太少!
其中能混成宰辅的,自然有能力,但其他人嘛……大多都是一群混子。
混天过日罢了。
“看来人才还得继续培养啊……”
未来的大明,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
现在整个朝廷,在朱允熞眼里能用的人就那么几个,这怎么回事?
“得找机会找找三杨中的其他两个在哪儿了……还有四叔的两个儿子也都还不错……”朱允熞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虽然他们都还小。
可越是小!朱允熞反而越是觉得好!
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强!
这与他任用徐妙锦的想法一模一样。
早些把他们找到,也好早些培养他们的能力。
朱允熞在心中默默想着。
但就在这时,朱允熞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朱允熞略微皱眉。
他已经吩咐宫人,不得打扰他休息。
待回头,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蒋瓛走到朱允熞身后五步远,连忙跪地行礼。
“蒋瓛?你怎么来了?”朱允熞问道。
“起来说话。”
蒋瓛这才站起身来,恭敬道:“禀太孙,微臣此番前来,乃是有一件事要汇报给太孙!”
“哦?”朱允熞一挑眉:“是什么事?”
这几日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何至于让蒋瓛前来禀报?
莫非又是他那些叔叔在背后暗地里谋划些什么吧……那可真是太烦人了……
就像是苍蝇一样,拍手可灭,但就是要在你面前乱晃!恶心你!
当真烦人!
“禀太孙,昨日,齐王悄悄离开齐王府,去了阳山。”蒋瓛郑重道。
阳山?
齐王去阳山干什么?
朱允熞有些不解,阳山乃是老朱的行宫,齐王去阳山如果说有什么目的,那也只能是去找老朱。
可齐王去找老朱能做些什么?
莫不是想告他的状?
朱允熞不觉有些好笑,齐王应该没这么幼稚吧,又不是小孩子,打不过就告状,未免也太可笑了。
而且此事乃是齐王有错在先。
他不会觉得老朱已经老糊涂到不明事理的程度了吧?
并且现在京师齐王的名声已经彻底跌倒了谷底,还在持续蔓延到整个应天府、常州府、松江府、苏州府……
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大明都要传开了。
没办法,百姓日报的传播力实在太广!
百姓口口相传,再加上此事又颇具趣味,贪官落马,皇子被罚,这都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戏码。
所以现在齐王就算斗倒了他。
也不可能再坐上储君的位置。
朱允熞着实搞不懂齐王到底图什么?好好当他的藩王难道不香吗?
要知道,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啊……
可能这就是人心的贪欲吧。
“齐王去阳山做什么?”
蒋瓛呈上一卷图册,将一切如实禀来。
“齐王找陛下,先是假意忏悔,声称自己已经悔过,对自己所做的错事而懊恼。”
“日后再不会惦记储君之位。”
蒋瓛一边说着,朱允熞一边看着图册上的画。
里面齐王声泪俱下,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倒是异常生动形象。
但让朱允熞出奇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老朱的画像。
虽然未曾真个画出具体神情。
但朱允熞也察觉到了一丝敏锐的信号……蒋瓛,这是在朝自己靠拢啊!
否则,按理来说,这画册当中,是不该有老朱的形象出现的。
不过这倒也是正常……毕竟锦衣卫指挥使这位置,虽然位高权重,对群臣有生杀夺予大权。
可同样也是个烫手山芋。
如火坑一般,几乎是谁来,谁就得死!
因为这位置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惹到的敌人也实在是太多!
正如蒋瓛之前的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便是在清算胡惟庸案之后,鸟兽死,走狗烹!
胡惟庸一案,牵扯盛大,导致毛骧手中沾满了血腥,朝野皆恨之入骨!
而这个时候老朱也对毛骧感到忌惮。
这才杀了毛骧,以平百官之怨气,同时换上新一任指挥使,保证锦衣卫一直牢牢控制在老朱的手中。
蒋瓛心中再是清楚不过,若有一天老朱走了,太孙继位。
到时候,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他蒋瓛!
甚至有可能在老朱还没死之前,他就先一步死了!
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命运!
因为他们知道了太多不能知道的东西,也做了太多本不该做的事,手中沾染了大多杀戮!
所以蒋瓛此刻才会向朱允熞靠拢。
因为他知道,现在能救他一命的,唯有太孙!
其他任何人……都保不了他!
而想要杀他的人,最后一定是老朱!
所以蒋瓛对朱允熞所言,句句属实,毫无保留。
明白了这个,朱允熞再看向蒋瓛的眼神,便显得有些玩味。
不知道这件事……老朱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正前方,蒋瓛仍在叙述着当时所发生的事情。
“陛下见齐王忏悔,也只是斥责了齐王几句,然后说太孙殿下既然都不怪齐王,那陛下也可以不怪齐王。”
“只是日后需得好生做人做事。”
“莫要再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肆意妄为。”
“齐王表面答应。”
“但下一刻,却向陛下提起太孙意欲统一田税之事,特别是在苏州府的事情上,添油加醋。”
“称太孙乃是不满陛下的政策。”
“又谎称自己本不想管此事,只是不愿见到大明走向错误,方才向陛下谏言。”
朱允熞将此事听完。
神情略微复杂,自己这七叔还真是不消停。
“哦?那皇爷爷是怎么说的?”朱允熞好奇道。
蒋瓛突然轻笑了一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说道:“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属下取来鞭子。”
“亲自抽了齐王三鞭子。”
“让齐王滚回齐王府,再不得上阳山一步!”
朱允熞将图册翻到下一页。
齐王惨遭鞭打的样子被画的栩栩如生。
那疼的哭爹喊娘的架势,让朱允熞忍不住摇头轻叹:“孤这七叔莫不是真的以为,这等手段也能奏效?”
“就这等歪状,就算是再去告一百回。”
“也不可能有成效啊。”
“就让他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