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无聊的,大人们的运筹帷幄跟杨兆这样的小卒子着实谈不上太大的关系。
自孙宅回来后,杨兆便一门心思扑在训练上了,虽然都说南下剿匪是如何如何容易,但杨兆却还是相信后世那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说法的。
十个人的训练尚且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当初在波罗堡时,他花了半个月的军饷从一个老学究那里淘来一本都要崩线了的《纪效新书》,自那以后便整日研读不息。
一年过去了,总算是能窥得其皮毛,尤是训练之中也颇带了几分戚继光的影子。
当然对于文盲比例占大多数的明军来说,戚继光这个人也就只是知道个名字,不少还是从话本中听来的,只晓得是几十年前一个人物。
抵达榆林后,杨兆见过李昌龄两次,一次是李昌龄大阅诸军的时候,远远眺望到过这个南下的主将,身的是粗壮极了,跟后世的白面小生,或是八块腹肌的“影视将军”不一样,李昌龄是这个时代标准的将军长相。
短粗的四肢,肚子高高鼓起,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跟帅气是不沾边的,但眼神确实充满精力与野心。
被校阅那次,杨兆站在人群尾端,远远看了一眼李昌龄。
而第二次则更近一些,李昌龄时不时会前往军营视察士卒整训的情况,那日杨兆正比效着纪效新书的方法练兵,被李昌龄撞见了。
李昌龄将门出身,各类兵书战法都有涉猎,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当即便唤来了王元化问道:“这阵法,是你教他们的?”
王元化就是个粗鄙武夫,哪里知道什么练兵之法,被问的一脸懵逼,李昌龄见他讷讷不能言,便知道跟他没什么关系,于是当即命人去将杨兆寻了过来。
“你读过戚少保的兵书?”李昌龄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怎么起眼的什长好奇的问道。
杨兆抱拳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读了个皮毛。”
“既然能读书说明识字,为何还要做夜不收啊?”李昌龄疑惑的问道杨兆,这年头识字的可是不多,再怎么样都不至于沦落到做夜不收的地步。
“回禀将军,在其位谋其事,属下既然现在是夜不收,那便做好夜不收该做的事情便好!”杨兆一五一十的说道。
这话显然让李昌龄很满意,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杨兆的肩膀以表达勉励之意,然后便带着一应随从离开了。
现实就是这样,指望通过惊才艳艳的表现让官长破格提拔那属实是想多了......
除了这些小插曲外,在榆林的生活倒是称的上闲散,杨兆甚至担心再这般下去,都要忘记战场厮杀的感觉了。
然后,一封书信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些平静。
书信是杨桃写来的,当杨兆打开书信仔细阅读起来的时候,心中的火气忍不住的喷涌而出。
孙威自前次被殴打后,确实不敢来找杨兆的麻烦,毕竟杨兆下手确实狠,差点把他打成残废,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找杨桃的麻烦。
那日杨兆一走,孙威就把签字画押全部忘到脑后去了,将一肚子的怒火怨愤全部往杨桃身上发泄了起来,这几日下来,几乎要把杨桃打死在家中。
杨桃其实没有想要麻烦弟弟的意思,奈何再这般下去她也扛不住了,于是只能写下这封书信,希望弟弟能来转圜一二。
说来凄惨的是,杨桃如今连门都是出不去的,孙威怨恨杨兆,又害怕杨桃又去找杨兆来报复自己,于是索性便用大铁链将杨桃直接锁在家中,杨桃便是这封信,都托实在是看不下去的邻里来送的。
“大婶多谢你了!”杨兆从怀着掏出几文铜钱,压制着怒火递给前来送信的老妪。
老妪倒是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铜钱,然后说道:“军爷啊,你快些去救救你姐姐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孙家那泼才活活打死了!”
杨兆闻言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怒火,旋即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婶可知那孙家的泼才如今是否在家?”
“那倒是没有,今日正是赶集的日子,许是去了城中的市头贩货吧.......”老妪察觉到了杨兆的怒火,小心翼翼的说道。
“行,我知道了,有劳大婶了。”杨兆还是起身将老妪送出了军营,基本的礼数他还是做到了的。
送走了老妪神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正巧这时赵平戎才训练完回来,看见杨兆这脸色,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咋了?老大,谁惹到你了?”
“赵疯子,可愿意陪我走一趟?”杨兆恨恨的说道。
“这是什么话?”赵平戎闻言不快道:“都是厮杀场上下来的兄弟,还分什么你我?但凡老大一声令下,便是天王老子,俺也给你捉下来杀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了!”杨兆拍了拍赵平戎的肩膀欣慰的说道:“孙威这狗厮欺我太甚,此番我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好教他知道厉害!”
“没问题!”赵平戎自然知道杨桃的事情,上次杨兆已经跟他们讲过了,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且放心吧,论起打架,俺们边军不虚谁!”
“既然如此,那便把兄弟们都叫上!也让那几个生瓜蛋子练练手!”杨兆阴沉着脸说道。
“得嘞!”
集结众人不费什么力气,除掉那三个新募的士卒外,其他的都是老兄弟了,杨兆素来讲义气,军饷很多都拿来补给他们了,这些恩惠他们是记着的,杨兆一句话他们自然在所不惜。
至于那几个生瓜蛋子,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听说可以打架,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二话不说便许诺跟着杨兆走。
很快杨兆一行人就浩浩荡荡杀到了榆林的市头,此番出来,杨兆有意要震慑一下孙威,十个人都是披甲带刀,腰间都悬着佩刀,看起来杀气冲天。
市头的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纷纷逃散,还以为城中兵变了。
“姓孙的!给老子滚出来!”杨兆满脸的戾气的站在市头口,大声呵斥道。
本以为孙威会吓得乖乖出来,再不济会遁走,却不想孙威却直直走了出来,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散,左右手各持了把菜刀,丝毫不惧杨兆。
“姓杨的!你他娘的敢到市口来闹事?也不打听打听俺孙威在市口的威名?”孙威将持刀的手在口中挥了挥,霎时间五十几个壮汉便从身后围了出来,个个手上都拿着刀,一看便是常年在街头斗殴的角色。
杨兆确实低估了孙威在市头的势力,看样子今日不打上一场,是不行了。
“老大,上吧,一帮子杀猪的杀才,又何惧?”高保权舔了舔舌头,到榆林后太久没“运动”了,他早就技痒难耐了。
杨兆闻言往后环视一圈,只见各个士卒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然是想试试身手了。
“不许闹出人命!”杨兆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叮嘱一句,然后手一挥:“上!”
孙威见杨兆动手,立马暴喝一声:“他妈的!他们不敢闹出人命!都给我往死里打!”
两拨人猛的冲撞在一起,混战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整个市头鸡飞狗跳,杨兆这边纷纷摘下腰刀,连带着刀鞘死命往这帮子屠户头上招呼,而屠户那边则是什么顺手抄什么,又抄板凳的,又抄菜刀的,奈何杨兆这帮子人都是带着甲胄的,根本奈何不得分毫。
打了一炷香,孙威他们就顶不住了,边军毕竟是边军,各种技巧都不是街头斗殴的混混能比的。
孙威自然也看出了自己的颓势,心中大急,上次被杨兆堵在家里打,丢脸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在市口众目睽睽之下被杨兆按在地上殴打那他孙威也就不用混了!
念及如此,孙威恶向胆边生,索性抄起一把尖刀,直直就往最近的明军胸口捅去,这一下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可惜,这下朝着久经沙场的高保权去的,高保权是什么人,看着孙威尖刀过来,当即便知道这厮居然来真的。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即大为恼怒,自己都没动真家伙,居然暗箭伤人?
于是暴喝一声,一把擒住孙威的手,猛的一扯,高保权的力气比杨兆还要打上不少,孙威哪里吃的住这下,当即刀就脱了手。
高保权却没有点到为止,孙威的行为已经激怒了他,当即顺势夺刀,朝着孙威的肚子便很是扎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