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小雨，颇有历史的药铺里，灯色略淡却不显昏暗。灯色下，映出身影。儒雅淡然的男人端坐在案前翻阅一本略微泛黄的医书。娴雅的女子于一旁研磨药材。不时，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小男孩跑过去，发出咯咯的笑声，追弄一只同样幼嫩的小白犬。女子眼含笑意，凝望过去。男人目不斜视专心于书，只不过略带青茬的嘴角仿佛也翘了一翘。

雨好像大了点，路上没什么行人，干净的宅门前，坐着两个身影，一老，一少。老人看着雨，好像看到了什么回忆。少年也看着雨，好像也看到了什么。一声犬吠打破了雨中的宁静，跑来一只被雨淋湿但却很欢快的白犬，快速抖了抖身上雨水，拱着主人的裤腿。少年清秀安静的脸上漏出微笑，老人略显昏暗的眸子也变亮些许。

雨下的真大啊，一身泥泞却依然安静的少年，沿着街道向着名为家的药铺奔跑。那条名为小白的普通白犬，在陪伴少年的第十二个年头，离开了他。毕竟，只是一条普通的小白犬，不抗打。那时，他很伤心。安静的少年不被人喜欢，因为跟他那该死的老爹一样，会让人“莫名”憎恨。所以，小白对少年很重要。

幸好，少年还有能躲风雨的地方……

“小白！小白！”脑后隐约还传来疼痛，缓缓睁开眼睛，却轻声呼喊着很多年前就已经失去的伙伴。

“对了，小白已经死了四年了，怎么这么黑。”

脑中还迷糊的少年用力起身，却发现一股阻力猛地将他牵扯回来——被人绑住了。

啊！！！

思绪的闸门猛地抬起，这几日的回忆如流水般涌入。那吊死两人的青紫面容，那冷酷刀锋的冰凉。清晰，甚至入骨。如何能忘，怎么才能忘！！

——无家之人，甚至生死都不在自己手中，这才是真实！！

“小子，你醒了？嘿嘿，准备接受自己悲哀的命运吧。”一声戏谑在安无盗耳边响起。随即感觉被人大力拽走。

……

大厅里，少年被绳子缚着手，眼上黑布已经摘去，打量四周。

这是个很符合山贼定义的大厅，外边正是天黑，大厅两旁树立各式兵器，多为刀剑，四周墙壁插着火把充当灯光，火光映衬着一张张残忍戏谑的笑脸，两面环绕。正中间，也就是安无盗正对着的前方。一张粗狂的石椅，上面平铺着一张虎种异兽皮毛，看大小也并不是什么普通虎种。一刀劈死齐连和打死言姓老者的大当家大马金刀坐于其上，胳膊上虽打起了石膏，威势不减。

真是跟书上说的山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书上可没有这种刺鼻的血腥气。

对，血腥气，自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时间。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这个大厅，不知道死过多少人。也许，是被一道砍掉头，鲜血喷涌出来，染了一地；也许，是经历酷刑，血缓缓流淌，乃至延伸整个大厅。不然，这地，怎么还是暗红。

刽子手，这里每个人都是刽子手。他们闻不到，是因为他们身上散发出跟这屋子一样的气味，不影响他们在这里吃，在这里喝。尤其是那大当家，正面对上，才知言姓老者的压力。并非武力高绝到让人无反抗之心，而是如针般的杀气，震撼人心。他们是与普通人不同的，甚至，与武者都不同。

这里的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更，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心中作出这样一个判断。

安无盗安静惯了，在家中如此，在镇子里被欺负时也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只不过，尚未有过多经历只是思绪稳重一些的少年，不仅面色有些苍白，缚在背后的手死死攥着拳。

脑中的思维告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却想不到能说什么。被人劫杀，自然不是看上他是个好苗子，想拉他入伙，那就是似他这般年岁的少年还有几分价值。听说有些达官显贵专门对清秀少年郎感兴趣。至于是不是蓝田派的人，笑话，如是早就一刀砍死自己，还留到现在。又想到，商队里的其他人怕是全死了，只是不知道秀儿如何。

思及至此，大当家却突然开口，可却不是为他。“把那小女娃带过来，细瞅瞅是不是个好价钱的。”

——果然

出去一人，不多时，手上提了一小女娃进来。小姑娘衣服上也布满灰尘，可见也被关押起来。没有伤痕，只是小脸上笑容早已不在，甚至没有恨意，只有死寂与空洞，如同一具小小的布偶。布满灰尘的小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真玩偶，不过此时已破破烂烂，恰似主人。唯独路过安无盗时，眼中似有闪烁，但不会再听到清脆的“小哥哥”。

拳攥的更死，隐约有血迹流淌，甚至忽略了那如坐针毡的杀气，自从那小小身影被提进大厅，双眸里就跟随而动。眼中再无其他，只剩下那小小人儿。

理智即将崩溃，唯独剩下求生的本能牵扯自己，双腿死死地钉在地上。——等，一定会有机会的，他们不会杀了她的。若惹恼他们，我们都会死！

那可怜小人儿已被提近，与那恶魔只有几步远。“行了，是个好货色！能值上些许，带回去吧，养两天就卖出去。”

——还好，还有时间！

异变突生，悍匪手中的人儿突然举起手中布偶，从破烂的娃娃射出一道银光，速度奇快，直射悍匪大当家。“去死吧！坏人！！小哥哥！秀儿去找阿爹了！！”还是那么清脆的声音，小脸上已不在是空洞，而是充斥着恨意。

提着的死寂小女娃突然向大当家出手，提着的悍匪都全然未反应过来，此时反应过来。表情突然凶狠，双手用力，竟活生生扭断娇小身躯的脑袋。鲜血流淌一地，就像扔一块破布般将残破小人儿头脑身躯扔到一旁。紧接着凶狠表情散去反而惶恐跪倒在地，脸上冷汗直流。“饶，饶命啊大当家！这小女娃一直死死攥着她那破娃娃，我，我以为她是因为刚死了爹，害怕至极，没曾想，没曾想……”

“没曾想这么小的人儿，也想致我于死地！”

“饶命啊！饶命啊大当家！是我错了，是我疏忽了！”

“哼！这暗器隐秘威力不小，应该是那商队领头的给她女儿的防身之物。三步以内，我也躲不开！”说道这里，也有些后怕。再看向闪身躲开的那暗器，一根古朴无奇的短小细针半身射进后方石壁，而周围，甚至出现了腐蚀。此时脸上才有了大变化。“他娘的，针上还有毒！！”

“饶你一命！？今天老子这条命差点折在你手上！！”又是寒光闪过，地上跪着的悍匪尸首分离，噗——血柱喷出，身躯倒下。

又杀一人，地上一大一小的尸首，身上溅上了鲜血，杀气乍起，四周悍匪全都噤若寒蝉，低头示尊。带着几分凶赫威势，凶狠的目光看向那边挣扎的少年。

少年的心刚稍稍放心，下一刻却已被秀儿的举动惊呆了。什么思绪，什么想法，理智瞬间崩塌。双手被缚依然以亡命的气势冲向前方，什么忍耐，秀儿在眼前被残杀的时候，这都不重要。只要，我能跟那小小身影站在一起，只要，我能陪着她。毕竟，她还那么小。哪怕，我只能踢出一脚；哪怕，一脚都踢不出。

却有人与安无盗同时反映过来，后方看管的悍匪，重重一脚踢向安无盗后腿关节处，直接踢跪少年。然后狠狠抓住少年后颈，死死按到在地。

地下的少年像只野兽一样，双目通红，用力挣扎，好像疯了一般大喊。

“畜生！！”

“找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悍匪松手，安无盗用力起身，双眼依旧通红，挥舞拳头，快速冲向大当家。——嘭，少年横飞出去，——咚，狠狠撞到门上。滑落下来，脸上还带着愤怒，痛苦的扭曲，生死不知。

“大当家的，怎么处理？”

“治他，他还得活几天。”

“再等上几天，谅那狗东西也不敢坏我们黑云盗的帐！”

墙壁上的火焰跃动，一如当年药铺里的油灯……

油灯里映的是男人女人，火焰里跳动着小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