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已知,少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许是笃定少年无法逃走,锦袍男子没打断少年的沉默,虎皮石椅上的大当家也未出声。
终于,锦袍男子率先出声,“无盗少爷,时候到了,还是早些上路吧。”眼睛眯起,用手摩挲着手指上的碧绿扳指。身旁虎皮石椅上坐着的魁梧身形闻声而起,抽出腰间钢刀。
大厅中间的少年,仍旧沉默。身躯有些颤抖,脸色却很平静。只是眼神之中,不甘之色浓重。——就到这里了么?父母的仇,齐叔和秀儿的仇,医师大叔,都没办法了啊。真是……不甘啊。不过,又能如何那?
——这世间有无因果!?这世间有无公道!?做一个普通人?父亲,你错了。做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本就是错。普通人,纵使有理,这个世间也不会听。如果还有机会,我定要爬上这世间绝巅。到那时,再与这人间说我的道理。如果不听,就打到它听。
——可惜,我已……
注视着那持刀一步一步逼近的大当家,戏谑与残忍挂在脸上,手中钢刀散发着寒意。随着走进,身旁的温度都降低几分。
越来越近,四周好像变得扭曲,比少年高出不止一头的身形遮挡住视线。神情恍惚间,好像眼前的肉躯消失,变成一个人形魁梧阴影埋藏在白雾之中,唯独两抹猩红残忍盯着少年。阴影人形举起手中微红的钢刀,举过头顶。唰——
少年闭上眼睛,思绪瞬间放空。在这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恐惧好像也暂时被掩盖。
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就如同被炮弹击中,倒飞出去。
……
脑中浑浑噩噩,拄着石壁挣扎着起身,眼神尚有些迷离。不知发生何事,抬头扫向四周,迷离的眼中突然布满惊愕。
血腥气冲鼻而起,撞击到墙壁上的凄惨少年腹中又是一阵翻滚。只见大厅里残尸遍地,望向身旁一尸体,悍匪脸上已不见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惶恐扭曲。不过尚完整的脑袋只连着小半个胳膊和胸膛,旁是另外半面残破身体。那狰狞的伤口说明……正是被人用凶器直接斜劈成两截!
大厅中除了少年并非再无活人,大厅中央站立着**个身披冷冽白甲的身影,白盔覆面。手中拿着的武器上蒸腾着热气,白甲上也蒸腾着热气。最前方一道高大身影,同样的白甲,双手拄着身前的厚重长刀。刀身上、白甲升起大量白气,高大身形掩盖在白气之中,气势惊人,少年好像看到了兵家传说中的战神。
虎皮石椅上,一道魁梧身躯胸前插着一根棍状物钉在其上,脑袋与四肢耷拉下来,看不清眉目。旁边还倒着一人,锦衣上渗透鲜血。
仿佛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战神身影扫向墙壁边的少年。少年与之对视,如遭雷击。抑制不住胸膛激荡,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大人,黑风盗已灭,共一百零三名盗匪,悉数击毙。只是属下有一事不知……这小小盗贼,何需大人亲自出手。”
“当年我们天羽军送去酆都的千人,可曾记得?”
“大人是说这黑风盗……是那些人?”
“没错,正是当年从酆都逃出去的那些人,本就是我们天羽军的帐,今日,就一并收了。”
……
“小兄弟,你醒啦?”
安无盗再次苏醒过来,感觉身上被柔软包裹,对于神经紧绷几日的少年来说,无疑像是梦中。
“这是……哪?”
“这是哪……?这是大梁天羽战字营!”,爽朗的声音出现在少年耳边。
“小兄弟,你可真是幸运,竟蒙“神羽”大人亲自相救!”
——“神羽”,那个白甲人么。
睁开双眼,才看清眼前。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上还铺垫着不知合物的毛绒皮,身上同样盖了一张,刚才的柔软感觉正是由此散发。
身旁更是坐了一人,一身白甲。二十出头已略起青茬的脸旁上正带着爽朗笑意,白甲合体贴身,甚至显得精致。
“能动吧?小兄弟。”
“多谢大哥,我没事。”
“那就好,小兄弟,敢问如何称呼,你可是这附近人,我送你回家。”
“……”少年沉默片刻,“我姓吴,我叫吴忘。”
“哈哈!好,吴小兄弟,我叫雷庆。你就叫我雷大哥就好。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家。”
少年又一次沉默,眸子里闪过复杂,开口:“家中无人了。”
雷庆带着爽朗笑意的脸上登时有些尴尬,道:“呃……吴小兄弟勿怪。”
少年恢复正常,不过还是一副安静样子。说道:“没事的,雷大哥。我不介意。”
“都怪这该死的山贼!小兄弟,你好好休息,我去请示一下神羽大人。”雷庆起身离开军帐。
雷庆离开,少年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绒皮,眼中却走过这几日的回忆。回到家中,看到被吊死二人时的呆滞;与大伯分离时的感激与心中难以抑制的仇恨;与齐叔秀儿在篝火旁的对话,心中对好运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期盼。
再到齐叔与秀儿身死时的惊愕与愤怒,身陷牢中的绝望,拔甲时的锥心之痛,安管家说出真相时的震惊与心痛,悍匪大当家举刀劈来时的恐惧与不甘。
最终,画面定格在满地的残尸的大厅。那血腥炼狱中,一袭白甲,拄刀而立,如魔似神……。
少年表情平静,闭上双眼。良久睁开,目中一片坚定。
“吴小兄弟,快起来,神羽大人要见你!”雷庆掀开帐篷,大声说道。
少年神情微动,快速起身下床。
跟随雷庆走出帐篷,抬头望去,一面黑色大旗在凌冽寒风里猎猎鼓动。
黑色大旗飘扬间,三根利剑般的白羽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