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璐的突然出现，让客厅原本严谨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沐瑶看着站在楼梯口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孩，眼底漫上一丝兴趣，这女孩虽面容上错综复杂盘踞着奇怪的颜色和纹路，但是沐瑶依然能判断出这女孩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而此时女孩的拘谨也让沐瑶能够猜测到，她似乎很少面对这种情况，也可以说，她也许很少见到陌生人。

就正如沐瑶所想，璐璐一生见过的人确实不多，即便是陌生人，她也是在自家的车内透过车窗去观望，像今天这种跟陌生人如此面对面的对看，璐璐确实没有经历过。

柒森将璐璐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她现在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就那样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柒家的几个兄弟也是吓了一跳，他们之所以不让璐璐见到外人的原因无他，只是怕旁人的目光会刺痛这个单纯的孩子，但好在沐老大几人的眼光并不特殊，几人这才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柒森这时难得放轻了声音对着璐璐说道：“你先回房间去，爸爸这里有事情要谈。”

璐璐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像是被释放的犯人一般回身便蹬蹬的上了楼，连背影都透着一丝慌张。

沐瑶能够想到这个女孩也是学习了巫术才会如此，或许柒森对于巫术的执念，才会想要让自己的女儿传承，只是如此一来，这个女孩似乎已经很难生活在正常人的社会了。

那张脸，走到哪都是会引起侧目的。

“你女儿是中了毒吗？”元绍不假思索的猛然蹦出一句。

柒家几兄弟的脸色顿时漫上一层冷然，同时看向元绍，吓的元绍连忙缩了缩脖子。

元绍的话确实突兀又无礼，而柒家的几个兄弟显然十分疼爱这个小姑娘，眼下才会反应如此强烈。

沐瑶当下连忙开口说道：“抱歉，他不是无意的，只是我这两个小伙伴都是擅长治病救人的，尤其对解毒十分精通，所以他也是一番好意，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沐瑶开口致歉，却含有几分真心。

璐璐的情况确实让外人要格外小心的与她相处，一两句无心的话都会让她受到伤害。

柒森闻言倒是敛去了身上的寒气，但语气依旧冰冷的说道：“沐老大只需要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哼。”黄蜂突然在一边冷笑一声，抬眸冷冷的看着柒森说道：“出于一个深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立场，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询问一下是否有办法治好自己的女儿吗？”

黄蜂对于柒森有些不屑，如果真的那么爱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不该放过一切让她回归自然的机会，难道就因为自己无能无力，而后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度过一生？

而柒森显然是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看着黄蜂冷言到：“她没有中毒。”

“我知道她没有中毒。”黄蜂侧着脸，冷冷的看着柒森：“她是被巫力反噬才会变成这样，你也是。”

“黄蜂，不得无礼。”沐瑶这时淡淡开口。

黄蜂闻言撇了撇嘴，但却是收了口。

她也不想和柒森针锋相对，只是看不惯他对待瑶姐的态度罢了。

沐瑶也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当下便看着几人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达成了共识，我想我们就先离开了。”

说着，沐瑶已经站起了身。

柒家兄弟三人也跟着起了身，柒程看着沐瑶说道：“我们柒家社必定会遵守今日的约定，希望沐老大也一样。”

沐瑶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你那些兄弟的命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的用处，我自然更想要你们今日许诺给我的东西，所以柒程大哥尽管放心，时机一到，我定会让你的兄弟们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

回去的路上，成元绍忍不住对沐瑶问道：“瑶姐，你今日答应他们的都是真的？”

沐瑶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车窗外已经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闻言轻声应道：“自然是真的。”

元绍张了张嘴，半晌才道：“那红星会那边……”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拿下柒家社，这些微蓝和黑龙大哥都是知道的，如今瑶姐单方面承诺了柒家社，要是引起了红星会的不满怎么办？

沐瑶淡淡勾唇一笑，耐心的解释到：“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一开始我们的打算确实是拿下柒家社，可如今柒家社服了软，我们自然要趁这个手上握有他们软肋的机会得到我们该得到的好处。”

“我答应欧阳老爷子的事情，是在不杀了杜勇的前提下让他放弃争夺老大的心思。而跟杜勇的约定则是谁扩充的地盘多，谁就来做老大。而今日跟柒家社的交易则是，不论杜勇括了多少地盘，他们只需要在那个基础上多给我两平方公里的地界就行了。这三件事并不冲突，我没有违背对于任何一个人的诺言。”

“而且我今日暗示了柒家社，他们必定会出手阻止杜勇，这样一来，杜勇便得不到那么多地盘，杜勇得到的少，柒家社便分出的少。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明确指出他们要给红星会哪一片地界，那柒家社便可以想给哪一块，就给哪一块。但是我为我们红番社要的那块地盘，虽然不算太大，但却是柒家社的黄金地段。”

元绍似是迷迷糊糊的听懂了一些，但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问道：“可是瑶姐，既然我们有信心可以做掉柒家社，为何又给他们机会？”

这难道不是放虎归山吗？

这时连在一旁的黄蜂都听不进去了，只见她对着元绍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柒家社整整一个东城区，真的做掉了，那这块地盘可是给红星会争的，事情结束了，红星会就占据了向阳区和东城区两个大区。而这两个大区日后的老大是谁？可不是咱们瑶姐，而是那个叫黑龙的人。”

沐瑶淡淡的勾了勾唇：“黄蜂说的不错，我们和杜勇的较量是，谁为红星会得到的地盘多谁就赢，若是真的掀了柒家社，那柒家社的地盘也是属于红星会的。到时候我们红番社进入京城，虽然会在红星会的庇护下发展半年，但是日后要面对拥有两个大区的红星会，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而如今柒家社的示弱让我们得到了另一个选择，我不但将红星会可扩充的地界降低到最小，还在柒家社争取到了一块黄金地带，再加上事成之后欧阳老爷子承诺给我的地盘，到时候红番社进入京城后便轻松容易的多了。”

元绍这才恍悟过来的长长哦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懂了，我懂了。瑶姐你是要平衡两方的势力，不想要让一家独大，省的日后若是真的碰头，解决起来太过麻烦。”

沐瑶勾唇笑了笑：“就是这个意思。京城现在之所以这么太平，就是因为红星会、天鹰帮和柒家社几个大帮派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轻易闹出太大的动静，但若是有一家脱离了眼前的局势，那就大不一样了。”

沐瑶确实是有私心的，她现在要抓住一切的机会为红番社进入京城建立有利的条件，她需要红番社可以快速的在京城站住脚。

回到酒店，沐瑶便将今日之事说给了成萧何听，成萧何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我们不但省了后面的事，还可以得到一块黄金地盘。”

“我刚才就一直在想。”元绍突然又看着众人开口说道：“等到日后，柒家社养精蓄锐之后，会不会记恨我们，到时候对我们下手？”

成萧何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日后在交锋倒是有可能，但是他们已经知道瑶姐背后还有飞虎队和军区的关系，应该会对瑶姐颇为忌惮，按理来说，他们是不太可能在主动招惹我们的。不过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想柒家社那边会更为谨慎，我们要是在想钻他们的空子，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了。”

沐瑶赞同的点头应道：“萧何说的没错，今日碰面后，柒家社这兄弟三个，均是心思缜密之人。而且三人重情重义，我想那些被我们抓起来的人若是知道他们的大哥用地盘来换他们的性命，肯定是感动不已，日后才更为尽力的效忠柒家社。”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重情重义，我们才能完成今天的谈判。这不同于丧权辱国的不公平条约，面对兄弟们的性命，老大愿意拿出打下的江山来换，可不是任何一个老大都能做得出来的。”黄蜂也开口说道。

显然，沐瑶几人对于柒家社的兄弟几个都给予了极高的认可，在黑道上，有情有义的老大才能走的长远，若是永远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而不顾手下人的生死，这种人迟早会被人背叛，也不会有人真的肯为他卖命。

晚饭后，沐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时而手指飞快的打字，时而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瑶姐，你干嘛呢？”

黄蜂倒了一杯红酒递给沐瑶，一边伸着脖子看向沐瑶的电脑屏幕，一边开口问道。

沐瑶接过红酒喝了一口，才开口解释到：“我在查一些关于东南亚巫术的资料，不过能查到的不过尔尔，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黄蜂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看着沐瑶问道：“你是对那个叫柒森的人有所顾忌？”

沐瑶毫不隐瞒的点了点头：“那个柒森不容小觑，一个人要练到何种境界才会把自己练成那个样子？”

黄蜂倒是觉得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应道：“我看他那样子，怎么有点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导致的？还有她那个女儿，似是也因为巫蛊之术而毁了容，是否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沐瑶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倒是也不排除这种情况，不过赤蝎也练巫蛊之术十几年，却并没见她有什么变化。”

东南亚巫蛊之术神秘且强大，沐瑶并不觉得自己身负异能就是天下无敌了，虽然对于这种邪术她并不陌生，但是却也并不了解。或许它有很多种类，赤蝎和柒森练的类型不一样，又或者柒森用错了方法？

总之沐瑶不会妄下定论，而对于柒森，她始终持有一颗警惕之心。

“你们谁还能联系上赤蝎？”沐瑶突然看着黄蜂问道。

黄蜂闻言一愣，眨了眨眼才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赤蝎这个人特立独行，在组织时她都是一个人执行任务，没什么朋友。当时也就火狐跟她有点交情，但也说不上多么要好。而且赤蝎退休后就独自一个人从组织离开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沐瑶了然的点了点头，赤蝎是跟她们同时退休的，退休后的杀手一般都会隐姓埋名的步入正常人的社会，因为这些人之前杀了太多的人，结下了太多的仇家，所以退休后他们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黄蜂似是知道沐瑶想要做什么，当下不禁看着沐瑶说道：“瑶姐想用她来对付柒森？你若是想找她，我想我们查出她现在的所在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沐瑶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让她来对付柒森，毕竟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和柒家社的关系已经得到了一些缓解，而且在这种时候，柒森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毕竟他的兄弟们还在我手上呢。”

“不过什么事都要防患于未然，巫蛊之术你我都不熟知，所以若是有个精通之人在，我心下也会心安很多。”

沐瑶没有隐瞒心中对于巫蛊之术的担忧，这种邪术可以通过一根头发和一片指甲操纵人心，让被控之人自己动手杀了自己和身边的人，十分的可怕且强大。

但是沐瑶也知道，所有的蛊都有解蛊之术，若是能有一个巫蛊之术的高手在身边，她便不会如此顾忌了。但正如黄蜂所说，赤蝎如今想必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她知道这种生活来之不易，不该轻易被人打扰。

最终沐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或许是我多虑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沐瑶知道，她一刻都不能放松。

柒家庄园大宅。

又是晚饭时间，璐璐喝了一口鸽子汤，抬眼偷偷的瞄了一下柒森。

柒森似是早有察觉，从今日下午之后，女儿就好像有话要说一样。

“璐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柒森放下勺子，抬眸看向女儿。

璐璐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柒森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脸正色的看着璐璐说到：“你有事就跟爸爸说，不需要藏着掖着。”

柒程和柒海在一旁对视一眼，而后柒程也看着璐璐说道：“璐璐，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

璐璐当下有些无措的用嘴咬着筷子，一双水眸看着眼前的几人，末了在几人的注视下才低声的问道：“今天客厅里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三人闻言同时一怔，不由的面面相觑，末了还是柒海看着璐璐轻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璐璐抿了抿唇，缓缓的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看到她对我笑了，我能和她做朋友吗？”

璐璐一下午都心心念念的想着沐瑶在看到她时露出的那个笑容，除了眼前的三个亲人，今天下午的女生是第一个对她露出这种笑容的人。那笑容就像是一抹阳光，闪耀了璐璐的心。

而且璐璐看得出来，那个女生的年纪和她相仿，又不会用爸爸所说的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对着自己笑，是不是也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呢？

柒海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柒森则是微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璐璐从小在几人的疼惜下长大，虽没有受过苦，但是却也没有得到一个美好的童年。

巫蛊之术的开端是异常艰难的，而璐璐从小就要承受这种痛苦，一直以来，她没有朋友，没有玩伴，甚至连一个布娃娃都没有。她想要拥有朋友，不用很多，一个就够了，这就是璐璐心中最大的心愿。

她从来不说，因为她知道这会惹爸爸不高兴，也知道这或许不可能，谁会愿意跟一个这么丑的自己做朋友呢？所有陌生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目光都是惊恐，是惧怕。

所以璐璐知道，自己不单单只是丑，还令人畏惧。

可是今日见到那个女生后，她对着自己笑，而就是那个没有杂质的笑容让璐璐心动。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璐璐本能的反应就是自己说错话了。看着低头不语的爸爸，璐璐连忙开口解释道：“爸爸，我……我就是随口问问，我不……我不和她做朋友了。”

然而没人知道，璐璐说完这句话，她的心竟跟着失落，跟着难过。

可更难过的那个人，是柒森。

只见柒森渐渐的抬起头，目光落在璐璐那惊慌不已的小脸上，看着她眼底跳跃的水雾，柒森便感觉心口猛的一抽。

但是柒森还是渐渐的勾动了唇角，难得的露出一个浅笑，对着璐璐开口说道：“爸爸知道你想要一个朋友，爸爸答应你，会让你交到朋友。”

璐璐闻言面上一喜，水眸之中渐渐漫上一层喜悦，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真的吗？”

看着面露如此笑容的女儿，柒森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承诺到：“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柒程和柒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内心苦涩，他们不知道柒森说的是真是假，可是此时璐璐的喜悦在他们眼里，是那样的惹人心疼。

待璐璐离开餐桌，柒森才终于收了眼中的波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璐璐的样子。”

柒程和柒海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柒森这些年不是没有努力过，他寻遍了东南亚的各种神秘之地，拜访了不少巫力高深的巫师，就为了找到恢复璐璐容貌的办法，可这些年过去了，他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这就像是一个诅咒，一个解不开的诅咒，会一生缠绕在柒森和璐璐的身体里。

柒森是后悔的，但更是害怕的。

他害怕璐璐有一天会变得和自己一样，头发渐渐斑白，皮肤渐渐衰老，那对于他来说，对于一个深爱着女儿的父亲来说，太可怕了。

所以柒森从未放弃过，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女儿变得和常人一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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