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你昨晚啥时候回来的？”

老赵昨天逛了一天，晚上十点多，实在困得不行就睡着了，也没看到黄钟的人影儿，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询问。

“这两天录制晚会呢，有点忙，没事，叫丁丁陪着你们好好溜达溜达。”黄钟一边说，一边又给闺女一沓钱，他知道，女儿还要给二娘和姐姐他们买东西呢。

潘子也一个劲点头：“黄老弟辛苦了，晚上还得加班。”

黄钟还能说啥，只能哼哼哈哈答应呗。

等到晚会录制完毕，还要进行后期制作，主要是做个片头的动画。

“小黄，你说咱们这台晚会，也不能就叫西游晚会啊，是不是要取個名字？”杨导向黄钟问策。

黄老师张嘴就来：“大过年的，举国欢庆，咱们就叫齐天乐好了。”

齐天乐，不错不错，小老太太连连点头。

忙活完了，各路神仙妖怪也纷纷散去，黄钟也终于清闲下来。

如今晚会潮尚未兴起，各地方台暂时也都不办春晚，所以这些文艺工作者过年的时候也不那么忙。

黄钟把家里这边都安排好，然后就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一早，开车出发。

车上除了黄丁丁之外，就是哼哈二将，应该说是瞎瘸二将。

潘子瞧着黄钟开小轿车，眼神儿那叫一个羡慕啊。

老赵在旁边忍不住编排他：“你瞅啥，就你这样的，也开不了车，坐那人家还以为无人驾驶呢！”

本来俩人要习惯性进入斗嘴模式，不过潘子受的刺激有点大，也没心思还嘴，反倒感叹着：“啥时候，咱们也能开上小轿车啊。”

老赵也咂咂嘴：“有福不用忙，没准将来咱们还能开飞机呢！”

“得了吧，天都亮了，你还在做梦呢！”

……

1987年1月28日，农历除夕，过了今天，虎去兔来，就是农历丁卯年。

辽北小山村石嘴沟子，正洋溢在过年的气氛之中。

村子里能零星听到鞭炮声，这年头，娃子们过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两挂鞭炮，可舍不得一口气都点着。

得拆成一只一只的，装到挎兜里，放的时候，拿出来一个点燃，然后往天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听着这美妙的声音，嗅着淡淡的火药味儿，娃子们就乐得合不拢嘴。

一大早，赵大嫂就早早起来，烧火做饭。

这位朴实的妇女，今天明显有点心不在焉：这都过年了，当家的还没回来。

赵小芳从小就懂事，坐着小板凳，在灶坑那烧火，就听见屋门传来吱呀一声响，随后一股寒风就吹进屋里。

小丫头连忙站起身，然后就看到一个比她还小的人影。

小芳使劲揉揉眼睛：“丁丁？”

她说完还晃晃头：“我不会是做梦呢吧？”

“小芳姐！”黄丁丁猛扑上去，赵小芳身下的小板凳一歪，小姐俩就全都栽到灶坑前的柴火堆里。

“丁丁，真是你呀！”赵大嫂也喜出望外。

然后就看到老赵和黄钟也进到外屋地，正乐呵呵地望着她，黄钟嘴里还叫了一声嫂子。

“都回来啦，都回来啦，回来好啊！”赵大嫂嘴里念叨着，整个人都像傻了似的。

“二娘！”黄丁丁从地上爬起来，又投入赵大嫂的怀抱。

“好好好，今年终于能过个团圆年。”赵大嫂撩起围裙，擦拭一下眼角，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慈爱的笑容。

然后就看到老赵和黄钟他们又出屋，开始往屋里倒腾东西。

赵小芳出去看了一眼，立刻惊呼一声：“小轿车！”

只见在大门口，早就围了一群小娃子，还有不少大人，都盯着小轿车瞧呢。

平时年八辈儿的，能看到一辆小吉普，瞧见这小轿车，当然稀奇。

“二娘，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小芳姐，这是你的，还有铁蛋儿的！”黄丁丁乐呵呵地分着东西，在黄钟看来，这是闺女最高兴的时刻。

除了穿的，还有不少吃喝，连猪肉都拉来一脚子，还要各种烟酒糖茶之类。

黄钟来到大门外，胳膊底下夹着两条烟，挨个给大伙发，见面就一盒红灿灿的华子。

“小黄回来啦，啧啧，你这是真发达了，都开上小轿车。”村民乐呵呵地接过烟，也舍不得开包，塞进衣兜里，留着招待客人。

黄钟见状，又拆开两盒，分给大伙抽。

聊聊地里的收成，聊聊村子里的变化，仿佛把黄钟从遥远的地方，一下子又拉了回来。

等吃过早饭，黄钟又领着黄丁丁去她姥姥家。

不少村民也都乐呵呵地跟着，还有两个村民，帮着抬个大纸箱子，里面是一台电视机。

黄钟手上还拎着不少烟酒糖茶啥的，半路上，大伙问起猛子，这才知道，丁猛去了港岛。

对这些村民来说，港岛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大家也都听说过，港岛那边老好啦。

真叫人羡慕啊，大字不识几个的丁猛竟然去了港岛那个花花世界。

对于黄钟和黄丁丁的到来，丁老爷子也格外乐呵，就是老太太有点惦心儿子，一个劲问黄钟：“猛子啥时候能回来，不会再也回不来了吧？”

“姥姥，港岛都快收回来了，我舅舅还能不回来，放心吧，前天舅舅还给我打电话了呢，这台电视机，就是他给家里买的，大彩电！”

黄丁丁嘴里叭叭叭地说着，老太太终于眉开眼笑，张罗着赶紧把电视机给装上。

这是村里第二台电视机，第一台是老赵家的那个，黄丁丁给她二娘买的。

于是大伙动手，抬来一根长长的木头杆子，把室外天线绑到上边，然后竖起来。

转了一阵，调好信号，屋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带色的！”

村子里的一些老人，也纷纷跟丁老汉道喜：“还是你家猛子有出息，咱们县里，拢共也没几台大彩电！”

丁老汉笑眯眯地抽着烟，用眼睛瞟了一下黄钟，心里一声叹息：俺家闺女，没福气呀。

不过丁老汉很快就笑不出了，不大一会，他家屋里的人就满了，都是来看电视的。

就连外屋地门口，都挤满了一个个脑瓜。

黄钟一瞧这架势，也赶紧领着闺女回老赵家里，西屋的火炕已经烧热，黄钟先睡了一觉。

这一路跑了二十多个小时，就他一个人开车，也累得够呛。

不过年轻就是好，睡一觉醒来，又精神抖擞。

黄钟这才注意到屋里，应该是这几天新糊的墙，还粘着年画。

门上贴着对联福字，窗户上粘着挂钱，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鞭炮声声，黄钟的心，也变得格外安宁。

“小黄，先去上上坟吧，东西都准备好了。”赵大嫂把一个篮子递过来，按照这边的习俗，正月里，就不能上坟烧纸啥的。

黄钟点点头，穿好衣服，领着黄丁丁出门。

等爷俩回来的时候，年夜饭已经准备好，这边的年夜饭，都是下午的时候吃，然后半夜再吃饺子。

老赵盘腿坐在炕头，黄钟坐在对面，赵大嫂领着仨孩子坐两边。

桌上一共十二道菜，六凉六热，六六大顺。

捏着小酒盅，边喝边LC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乡村的亲切与宁静。

“去年不错，你大哥现在也算小有名气，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赵大嫂嘴里说着家常，感觉非常知足。

老赵有点喝高了，嘴里武武玄玄的。

这次去京城，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嘴里一个劲念叨着，以后也要去京城演出，还要上春晚。

说起春晚，87年的春晚就来了，老赵家里，地上炕上，全都是人。

据说丁老汉家里更厉害，窗户下都站着好几排呢。

今年的春晚，新设了舞台，虽然以黄钟的眼光来看，还显得比较落后，但是村民还是发出一阵啧啧声。

开场歌舞之后，就是冯巩刘伟的相声，这也是去年之后形成的老规矩，这哥俩去年的虎年说虎，很受欢迎，今年弄了一个对影联儿，里边都是电影名儿。

“哇，是苏姐姐！”黄丁丁欢呼一声，是苏虹出场，唱了一首小小的我。

“丁丁，你还认识大歌星啊？”屋里的那些小娃子都羡慕死了。

黄丁丁敖娇地哼了一声：“那当然了，我以后也肯定能上春晚！”

晚会热热闹闹的进行，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有歌曲血染的风采；还有姜老师的相声虎口遐想。

姜老师这会儿的相声，人气还是非常高的。

等快到半夜十一点种的时候，黄丁丁又是一声欢呼：“飞翔哥哥！”

只见帅气的费翔登台，先唱了一首《故乡的云》，表达了海外游子对祖国对家乡的思念，很符合春晚这个舞台。

第二首歌，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了，动感的旋律，加上费帅哥边唱边跳的台风，彻底把观众吸引，并且喜欢上了。

黄钟注意了一下，电视机前面的大姑娘小媳妇，那眼睛都一个比一个亮。

也有年纪大的看不惯，一个老头儿不满地念叨：“这是啥啊，咋跟跳马猴子似的。”

旁边一个老头儿也一个劲点头：“就是，一句歌词，翻来覆去唱，俺都会了，一把火，一把火！”

老赵喝得有点晕，刚才坐在炕上迷瞪了一觉，激灵一下子醒了：“哪着火啦？”

黄钟指了指电视：“这个唱歌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