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清直入主题,也并不怕朱一韦看到有人对自己断的案子提出疑虑而不开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何以治国?清正廉洁!
朱一韦把书籍安安稳稳的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向陆然清,认真的问道:“有何疑点,但说无妨。”
像这样的案子断的也有七七八八了,是很简单的一桩案子,有人证,并且潘小莲已经指认了张莽,那这就是一桩定案了,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差池。
从心底来讲,朱一韦并不觉得自己断的案有什么问题,不过有先前陆然清以稀奇古怪的方法破了一桩疑案。
这位一向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倒是在心底给陆然清加了几分,也愿意认真听一听陆然清的见解。
陆然清单刀直入,说出了心底里对于这件案子的想法:“有两个疑点,疑点一,判案子的时候,我们只听了潘小莲和常威一家之言,对于张莽的反驳并没有仔细询问,这不合乎儒家人道。”
陆然清撇了一眼朱一韦,他先把重点放在儒家文化上,这才能打动朱一韦那一颗被儒家文学浸染的腐朽内心。
果然,朱一韦盯着陆然清的那一双眼神有些欣慰,贬谪三年,三年里他从没在任何人嘴里听到关乎儒家人道之言。
临阳城知府,六个县令,各县官员,最在乎的都是头顶的乌纱帽,抓不住江洋大盗,就随意找个替死鬼。
刑狱里屈打成招的阵阵哀嚎声音犹在耳,县丞劝告他入乡随俗的讥讽之声久久不散,他在这些曾是儒家书生的官员身上丝毫看不到儒家圣人所教的修身齐家。
朱一韦赞同的点了点头:“你所言不错,本官如此判案确实有失分寸…..疑点二呢。”
看到朱一韦并没有因他出言不逊而生气,相反,还自己反省着错误,陆然清终于舒了一口气,徐徐道来:“疑点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仵作验尸之后发现常德是被人用木棍直接打死,并且头盖骨直接碎裂,不是入境武夫没有这般力气。据我所知,张莽似乎没有练过武。”
闻言,朱一韦挑了挑眉,觉得说的有些道理:“所以你的想法是?”
陆然清开口说出自己的判断:“小的认为应是常威与潘小莲通奸,又恰好被抓到,常威怒起杀人。之后联合潘小莲陷害张莽,大乾律法女子通奸并不是重罪,我想,常威应以厚礼许诺潘小莲。”
“如此判断…..倒也合乎常理。”
朱一韦陷入了思考,他刚才的断案陷入了某种局限性,把女子想的太好,也把常威想的太好,他认为子不会狠心弑父。
再加上之前断通奸案都是如此顺顺利利,所以也就没有把这件案子放在心上。
朱一韦想到什么:“这也只是判断而已,常威和潘小莲咬死张莽杀的人,常威不属于嫌犯不能用刑,最终也对他无可奈何,而且,也并不能确定常威会武功。”
陆然清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他私以为本朝律法高不成低不就,有太多的弊端。
一旁一直沉默的县尉突然开口说话:“大人,在下以前和常威打过交道,他是虎林帮的一个堂主的手下,虽说还未入境,不过也差不多了,力也有一百斤。”
“哦?”
朱一韦眼神明朗。
陆然清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还请大人重审此案。”
朱一韦也没有磨叽,对县尉说道:“传我命令,提审常威,潘小莲,重审此案。”
县尉抱了抱拳,提刀离开。
陆然清作揖道:“大人英明。”
朱一韦面露微笑看着陆然清,从刚才那“儒家人道”四个字开始,他是愈发喜欢眼前这个温璞君子。
虎林帮,这是陆然清第二次听到了,听说帮主是一位六境武夫,手中握着本命神通,十年前突然在临阳城横空出世,开勾栏赌坊,地下钱庄,还干起了买卖人口的勾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虎林帮人数有五百多人,帮主一位,帮主之下是副帮主,再往下三个堂主,七个舵主。
一个像是土匪窝的帮派,上行下效。上面的人作威作福,底下人狗仗人势,对一些商人百姓威逼利诱,掠夺财产。
起初一些商人百姓还想着报官,后来就不报了,因为没有用,这个帮派身后有着不小的靠山。
听人传言,虎林帮帮主的儿子曾在强抢民女之后,放下豪言,不要想着报官,没有用,只要秦知府还在,临阳就翻不了天!
秦知府,临阳城最大的官。
这也是虎林帮可以在十年来可以在是三个帮派里鹤立鸡头的一个重要原因。
想到这些,陆然清又感觉这件案子似乎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阻挠。
…….
二审直接放在了刑狱里。
浑身血淋淋连衣服都穿不上的张莽跪在地上,昏昏欲死,衣着华贵的常威跪在一旁。
朱一韦看了一眼张莽,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黄长千:“黄长千,这是你打的?”
黄长千连忙躬身弯腰,有些害怕:“是。”
这位县太爷不喜欢用酷刑对待犯人。
朱一韦冷声道:“我告诫过你,烙印不要轻易上身,你忘了?”
“小的没忘,小的不敢。”
黄长千极力解释:“这个张莽嘴比骨头还硬,不用点酷刑他不认。”
朱一韦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发言,而是看向了常威,还没说话,常威率先开口,笑眯眯,颇为谄媚:“不知大人传在下来此是有什么事?”
“猜的不错,确实有事。”
朱一韦冷淡的看着他道:“这件案子有疑点,所以需要再审。”
“疑点?”
常威瞪大了眼睛:“张莽杀害家父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在,还有什么疑点?”
朱一韦看了陆然清一眼,发现他乖乖站在一旁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就自己开口说道:“杀害常德的人用木棍把他的头直接打碎,如若不是武夫,是没有如此大的力气,据我所知,张莽是不会武功的。”
“张莽,我说的对吗?”
朱一韦撇了撇眼看着张莽。
“大人明察,小的自幼体弱,就算是挑个水都得三步一停,更别说一棍子打碎人的头了。”
张莽眼中泛起了亮光,再次对活着燃起希望,他看着陆然清,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感激。
若不是此人,自己恐怕要被活活打死,或者刑讯逼供。
朱一韦微微转头,死死的盯着常威,盯的他心里有些发慌。
“大人,小的也不会武功啊!”
常威目露害怕之色。
一旁的陆然清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不会武功的常威啊,那他可最了解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