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来了!”
“咱们赢了!”
伴着一阵喧闹,刘恪神色严肃的出现在了众将士眼前。
“陛下乃万金之躯,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廉汉升赶忙迎了上来,惊喜之余,就是一阵苦劝。
认真算一算,他也是三朝老臣,还是经历了三朝兵事的老臣。
到了他这个年纪,才知道一个明主有多重要。
“老将军不必担忧,朕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刘恪笑着摇了摇头,下次要再有这种机会,他还敢这么干。
“寇可往吾亦可往。”
“这寇都往了,朕为何不可如此?”
众将士听得皇帝如此果决,更是心中感动不已。
谁都知道“寇可往我亦可往”,只是一句夸张的表达,鼓舞鼓舞士气而已。
可当今天子完全不将之夸张化,也没当做鼓舞士气之言,是真敢说,也真敢做!
叮铃铃——
一连串的铃铛声高,甘文禁从水里冒出了头。
他正要上来,被刘恪又摁下去了,颇有些辣眼睛:
“甘将军还是先穿好衣服吧。”
脱成这样,金铃铛居然还没掉,真让人怀疑到底哪个才是本体。
甘文禁闻言,又潜回水中。
刚才光顾着脱甲胄,只想着游得快的潜得深,有些细节没太在意。
典褚欲言又止,只是拜下请罪:
“典褚护卫不利,以至于陛下身处险境,还请陛下责罚!”
刘恪闻言笑道:
“朕现在可还活着,岂不是正说明阿典你护卫得好?”
典褚挠了挠头,这么个逻辑,好像是没问题。
一阵寒暄过后,化成雨来报,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陛下,臣在乱军之中,找到了落水的杨太师。”
众将士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很显然,汉军大小船只上,是没有杨仲的。
这八十多岁的老头,就算出了战阵,也只是给敌军添加功勋的。
甚至杨仲都有好些日子没上朝了,一直称病在家,带头言和的都变成王昭老爷子了。
可如今,杨仲却出现在了胡汉之战的战场上。
很显然,他是在东胡那边的。
“老太师啊”
刘恪心中有些沉重,让赵宁把船调到承载杨仲的小船边上。
刚凑近,血水与海水混杂的腥气便迎面扑来。
还有些怪异的中草药味。
看来老太师这五朝老臣的名头确实大,即使是从东胡人那一方发现的,貌似已经投敌,将士们也不敢太过苛待,仍然在匆忙间上了药。
只见杨仲眼窝深陷,整个人已经没什么生气,半个身子都被烧伤,身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看着就挺惨的,气若浮丝,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即便是年轻的士卒受了这种伤,多半也活不了,更何况杨仲已经是个八十来岁的老人。
就算平日里养尊处优,身体保养得好,也经不起这样的伤势折腾。
在刘恪靠近的那一刻,本来一直闭着眼,进气少,出气多的杨仲,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
老太师鹰钩鼻微动,忽而睁开眼:
“陛下.是陛下吗?”
杨仲努力开口,虽然强行睁开了眼,但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只能看见绰绰人影:
“臣就知道……知道……陛下肯定……无事……”
陈伏甲也在这时乘船而来。
虽说将士们是在东胡军中发现的杨仲,心中都知道老太师多半是投了。
他陈伏甲作为杨仲的弟子,理应避嫌。
但这时候皇帝都已经上去了,陈伏甲索性便跟着去了。
他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老师,而且老师投东胡,可没那么简单啊!
“老太师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大庭广众之下,刘恪并未有直呼其名,仍以大汉官职相称。
这一举,似乎为杨仲的行为定了性。
有些政治智慧的人便知道,杨仲出现在东胡军中,别有用意。
“陛、陛下.”
“嗯,朕在。”
刘恪握紧了杨仲的手,也不顾那被烧伤的手,已经渗出了脓血。
只听得杨仲断断续到:
“此番大胜.”
“人心可用.”
“老臣已修书家中.”
“杨氏应能给陛下帮衬一二.”
“伏、伏甲也是知道的,老臣都与他交代了”
刘恪听到这话,眼中仿佛一丝悲痛闪过,旋即像是强忍住了心绪,继续维持严肃神态,镇静道:
“朕都知道,朝中能臣干将何其多,自有人能帮扶朕。”
“陈伏甲亦是人杰,老太师确实教了个好弟子。”
“吴郡杨氏虽然离琼州有些远,但朕也是知道的,其族向来忠心。”
“朕知道的,朕都知道的。”
“老太师可以好好休息养伤!”
杨仲这才彻底释然,面上微微展露笑意,嘴角努动,像是又要说什么。
刘恪见此,虽是不忍,还是追问道:
“老太师可还有交代?”
杨仲又断断续续说了些朝中可用之人,以及天下之中倾向于汉室的世家大族。
刘恪深深点了点头:“朕都记下了!”
“陛、陛下。”
杨仲再度开口,但声音已经变得异常苍白无力,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喘息:
“二十年过去了,臣是左右支拙,小心维持,小心翼翼的拿捏着分寸,自知兴复汉室无能,只愿保存汉家血脉。”
他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看上去十分虚弱憔悴,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短促,整个胸膛都在剧烈地起伏,夹杂着明显的呼吸杂音。
“为此,臣做了许多事,做了许多错事,做了许多为人臣子不应做的事。”
刘恪再度握紧杨仲的手,道:
“这人哪有一生不犯错的呢?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
而杨仲也是忽然迸尽全身力气,回光返照般,死死握住刘恪的手,拼尽全力道:
“可是今日,臣简单了!”
“诸位先帝啊,臣杨仲,今日来与诸位先帝,上疏大捷!”
奋力说完此言,杨仲已经完全语不成声。
他只能艰难地张口呼吸,如同一条垂死的鱼一样。
整个人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只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和响声,动弹不得。
直到最后一口气无声地从喉间挤出,整个身躯再也没有动弹过。
刘恪却是整个人情绪激动起来,身体不断晃动,手臂紧紧抓着杨仲,像是一松手,老太师就会消失一般。
他大声呼喊着,声音几近咆哮:
“老太师你不能死!”
“你知道朕要做什么吗,朕不是要抵御东胡兵马,不是要烧尽东胡水师,朕要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朕还没做完,朕不准伱死!”
现场的氛围也变得异常凝重压抑。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似乎都能明白,老太师出现在东胡军中的原因了。
绝不会是普通的投敌,不然陛下又怎会如此声泪俱下?
诈降?!
如果这么想,就合理的多了。
唯有老太师向东胡诈降,骗过了东胡人,东胡人才会那么巧合的,在今夜来攻打汉军水寨。
不然以这些天都没吹过南风的情况,东胡人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来,汉军都没办法赢。
连带着往日里对杨仲的看法,也彻底改变了。
原来朝中一直有名的带投大哥,名声赫赫的骑墙派,竟是死间!
一直为了大汉,在与东胡人周旋,虚与委蛇!
众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大有感情丰富些的,见此一幕,声泪俱下。
而刘恪更甚,见着杨仲迟迟不作回应,一探之下,已是没了呼吸,一时泪水控制不住的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的那么落着,可当几滴泪珠坠入海中泛起一圈涟漪后,彻底便止不住了。
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帝,竟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如洪水冲开闸门一般,放肆大哭起来!
至于刘恪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演技,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仲暗通东胡人,一直都以“保全汉室血脉”为交换。
也就是说,求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大汉亡国后,要东胡人保证大汉皇帝的安全。
这是他早在宇文拜抓住东胡细作拷问后,就知道的。
杨仲可能是为了保全自身身家性命,而投靠东胡,又怕名声不好听,才填上了“保全汉室血脉”的借口。
也可能是一心为汉,知道大汉不是东胡人的对手,必将亡国,所以想方设法,要保全汉室血脉。
刘恪觉得是后者,因为他老早就看过杨仲的属性面板。
老太师的特性里,有着和岳少谦一样的特性,即忠贞】。
五朝老臣啊!
纵然是世家重臣,但历经五朝帝王,为官数十载,呕心沥血,要说对汉室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而且刘恪和杨仲一直都没有交流,也没有吩咐杨仲该怎么做,只是隐隐提到了八月十五这个日子,杨仲就自己去东胡诈降了。
君臣的默契就是如此,杨仲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总之,不管如何,刘恪哭了足足一刻钟,宣泄足够了,才稍微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擦了把脸,道:
“即日起,加老太师五千奉,赏金万两,马十匹,壁一双!”
廉汉升也是被杨仲的角色转变给惊到了。
他虽然资历不如杨仲,但年纪相近,多少也算是一个时代的人。
见着杨仲如此忍辱负重,背后故事如此丰富,不由得提议道:
“陛下,早日让老太师入土为安,也算是告慰其在天之灵。”
刘恪断然拒绝道:
“不妥,聚柴薪焚之,得骨灰盛于坛中。”
“老太师一直念着长安,朕是知道的。”
“就将骨灰放在朝堂之上,让老太师盯着朕,等他日朕重回长安,朕要与老太师共览长安繁华!”
众将士听罢,更是战意汹汹,对长安城充满了无尽渴望。
是啊,死者已去,还活着的人,更应该继承死者之志。
大汉仍旧只是一州之地,距离长安,还远着呢!
怎可因为一场胜利而懈怠!
不止是老太师,还有这征战途中死去的弟兄们。
他们要打回中原,打到长安城下,替故去的弟兄们,看一看盛世繁华!
唯独一个陈伏甲,心情复杂,想法也是不与他人相同。
老师杨仲当了一辈子汉臣,生命的最后,依然是汉臣。
但中途确实是做错了。
身为臣子,竟然与东胡暗通。
虽说确实是因为先帝扶不起,大汉打不过,为了保全汉室血脉,自有一番理由。
但谁知道继位的皇帝这么牛逼,硬生生开始绝地翻盘,更是收复琼州,一把火烧出了兴复汉室的希望呢?
于是乎,就成了大问题。
陈伏甲又想起了与老师杨仲相谈时,滚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的茶杯。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暗通东胡就是暗通东胡,带投大哥就是带投大哥。
与东胡人联系,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可以说,一旦大汉有了兴复的苗头,杨仲就必须死。
哪怕皇帝想让他活,也没用。
杨仲代表着整整一个派系,代表所有委曲求全之人,唯有一死,才能让大汉内部更稳定。
陈伏甲的观察挺细致,看得出老师身上最致命的剑伤,不是别人砍的,从角度来看,显然是自残。
“果然是去了长安吗?”
陈伏甲叹了口气,老师虽然故去,但这辈子也算圆满。
生命最后关头,和皇帝共同施为,更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即连番作战之后,将士们的厌战之心。
抛去杂七杂八的想法后,陈伏甲望向普六茹阿摩与张淮阳,目光锐利,向皇帝奏道:
“陛下,这普六茹部的什么王八,和这东胡南京的统帅张淮阳,应该如何处置?”
多来几个人去给老师陪葬,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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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