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兰和吴铜齐名,都是交趾之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张议平带五万大军出征,自然也带有其他偏将。
雷兰所部八千人,便是大军先锋,负责探路,以及打探汉军虚实。
八千兵马急行军,一路已经来到了头顿港百里之外。
不过此时,却有一探马单骑来报,带来了张议平的口信。
“张议平将军有话特意托小的,叮嘱将军。”
“他说,汉军已在头顿港驻扎多时,且军中为毒虫所困,必然会提防我军趁虚而入。”
“如此,汉军多半会在沿途设下埋伏,阻拦我军进军。”
“雷将军还需多加留意,小心戒备,莫要中了埋伏。”
听闻此言,雷兰不禁皱了皱眉。
他倒不是不相信张议平的话。
张将军的能耐,交趾国文武心里都清楚。
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传信也从来都是口信,笔都不会拿,诏书还得人念着听,但确实是个天生将才。
这倒也是件趣事。
还得追溯到张议平幼时。
张议平是交趾土著之后,但血脉没有那么纯,是本地土著与汉人所生。
家中贫苦,便一直没有识字。
后来在一场山火中,张议平仗着勇武,冲入火场救了县令,这才被赏识,有了晋身之资。
只是他依然不认字。
这么一个识字不多,平日里还需要人念书给他听,性格严肃,沉稳内敛话不多,几乎可以用无趣甚至是阴郁来形容的将军。
却偏偏能让交趾国中众将信服,更让满腹经纶文采斐然的相国高让,甘心将兵权让与他。
足见其能耐。
雷兰回过神,既然张将军说汉军有可能给设下伏兵,那自己就更要警惕三分了。
他唤来探马,问道:
“咱们行军到哪儿了?”
探子回道:
“将军,再往前,就是务涂谷了。”
“唔”
雷兰应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紧张。
过了务涂谷,距离头顿港就不远了。
而这务涂谷地形狭小,一半山涧,一半泥道。
山涧不能行人,而泥道则泥泞难行。
汉军如若打算设下埋伏,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地点。
山谷之中,只有山涧、泥道之间的一条小道,能供兵马通过。
若是用来埋伏,必然能让经过的交趾兵马蒙受损失。
可.
汉军能派多少人埋伏呢?
雷兰努力思考着,按照高相国的算计,汉军如今已然为毒虫所困扰。
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也必然只能静养。
纵然仍能凑出些可战之兵,但数量能有多少?
这些勉强能动的汉军,战力又还剩下多少?
交趾湿热,密林丛生,那古怪的毒虫,对从未涉足交趾的汉军,才是大敌啊!
按高相国的分析,此时汉军之中能战之人最多不过数千,所以才有张将军领军来破敌。
想明白利害关系后,雷兰心中,忽然生出了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将计就计,主动中伏。
自己手头上有八千人,可分出两千人埋伏在谷口。
剩下六千人,只要小心入谷,即便被埋伏,以汉军的可战兵马数量,想来损失也不会太大。
但如果汉军从谷中而出,特意来追,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果能将这数千汉军伏兵拿下,那头顿港的汉军大营,就不会有多少可战之兵。
几乎称得上毫无抵挡之力!
随后他再携大胜之势,直接以兵力优势,强行袭营
此战可定!
雷兰抬头望了眼晴朗的天空,白云飘着,几只鸟雀飞过。
他心中已有决定。
就这么干!
汉军伏兵追出来,便可消灭汉军的有生力量。
汉军若是不追,那自身损失更小,而且还能够趁着两军交战时,一探汉军虚实。
雷兰当即领兵,以一百人打头,余下五千九百人,吊在先锋士卒百步之外,逐渐深入务涂谷中。
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的中伏,显得更真实一些。
明摆着一个容易设伏的山谷,怎么会有将领不先派部分先锋兵马探路呢?
和张议平猜测的一样,李景绩选择了设伏。
而设伏的地点,则和雷兰猜的一模一样,就在这务涂谷。
李景绩与手中五千人,俱是埋伏在务涂谷中段。
在这中段埋伏,敌军即便发现中伏,一时间也难以及时抽身退走。
李景绩静待时机,只见雷兰派出的先锋百人,已然临近。
他又见着先锋之后的数千兵马,心中还感叹了句,这藩国将领倒还有些能耐,竟然知道派人探路。
见着先锋又靠近几步,李景绩立时拔出兵刃,下令道:
“将士们,进攻,杀!”
一声令下,山谷上便有滚石落下。
一通乱砸收效甚微。
务涂谷不适合滚石,但声势浩大,着实为汉军伏兵增长了不少气势,交趾数千士卒,似乎也是陷入了一阵混乱。
“杀!!”
李景绩手下的汉军,也是纷纷叫喊着,当即将那先锋百人杀散,随后又朝着数千人的主力杀去。
而雷兰见此,则连忙调转方向,往来时的入口逃去。
“这就跑了?”
李景绩率兵追杀一阵,更是亲自斩杀了十一人,可终究手上士卒过少,没能将这支交趾兵马全部吞下。
“继续追??”
见着临近谷口,李景绩思索了片刻,先派了个小兵回大营报信,随后道:
“兵法有云,避其锐气,击其情归。”
“如今敌寇狼狈退走,无有斗志,正适合我军以整击乱。”
“追敌!!杀!!!”
李景绩继续追杀着溃军,而雷兰则一路抛下不少伤员,带着溃军,往设伏的方向逃窜而去。
汉军中计了!
雷兰心中窃喜,吾计已成!
他不惜伤亡的计中计,引诱汉军将士不断追击,终于达成了目的!
只要到了地方,必能以计中计设伏反杀,直至彻底吞并汉军这唯一一支有生力量。
却见得李景绩追入一片密林之中,心中忽然一跳。
四下张望时,那被追击的交趾将领,则是停下了脚步,举枪高喊:
“将士们,进攻,杀!”
听着这莫名熟悉的一句话,李景绩心中大骇,但依然临危不乱,保持着冷静。
“两侧展开防御,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且战且退!!”
“保持队形,先杀散冲击阵型的伏兵!”
李景绩身先士卒,当即斩杀一个交趾伏兵,尽力调动着将士。
但终究还是无法避免这一场失利。
雷兰则趁势反杀,一路追击。
直到有一裨将上前,他才稍稍停止:
“将军,汉军会不会是诈败?”
雷兰整个人都愣了愣。
汉军诈败,然后他们诈败诈败,随后汉军又诈败诈败诈败?
他还真思索了几息时间,毕竟汉帝自登基以来,战绩实在恐怖。
即便这次不是汉帝亲自带兵,但能被汉帝委以重任的将军,也必然不是什么庸才。
而且他也看到了,即便中伏,那员汉将也能在乱军之中,整顿兵马,称得上进退有据,颇有能耐。
“应该不会.”
雷兰暗自沉思着。
方才他都看到了,汉军败得不像作假,真的不能再真。
再说来,诈败的目的是什么?
示敌以弱、骄敌之心、攻敌不备……
这一切的目的,都要建立在,汉军除了这支败兵,还有可战之兵的基础上。
可汉军有吗?
毒虫肆虐之时,汉军生力军显然就这么些。
说不定就连那汉帝,也染了疾,不然带兵的怎会是这陌生将领?
“继续追击!”
雷兰心中已有定计,只要灭了这支汉军唯一的有生力量,根本无所畏惧。
不过他也多留了个心眼,派人回报张议平:
“你速速报与张将军,就说我部兵马已杀散汉军可战之兵,可让将军长驱直入,直取头顿港汉军大营。”
不多时,已有人回报张议平,张议平听人念着雷兰的战报,心中却是猛地一突。
“汉军断然不会如此容易对付。”
“纵然汉军受毒虫困扰,可我军并未摸清汉军虚实,若是汉军体壮,仍能撑着几分可战之力呢?”
“还有那些水师,若是一直在船上,受到陆地毒虫困扰,又该如何?”
“若是那设伏后追敌,复又中伏败走的汉军,是故意为之,岂不是中了圈套?”
张议平猛拍大腿,当机立断,下令大军开拔:
“传本将军令,速速行军,支援雷兰将军!”
张议平甩了甩手中长刀,大叹一声:
“雷兰糊涂啊!”
“李景绩糊涂啊!”
头顿港大营中的刘恪,此时也收到了传信。
这特么李景绩设伏,伏击成功了,还要追击交趾溃军。
这靠谱吗?
你要输了,那是正常,正好拿你诈败诱敌。
可伱要赢了,那铁定是敌军在诈败诱敌。
“不过反正是败了。”
刘恪未做多想,李景绩不仅百战百败,还进退有据。
即便败了,也不太可能是大败,反而正合他意,遣千人接应一番就好。
而诈败一场,引诱交趾兵马来攻,正好。
“计中计,故意中伏,并且反着设下埋伏”
刘恪眯着眼,不断考连着战场形势,自言自语道:
“看来那交趾将领,胆子颇大,只怕在击退李景绩之后,说不定还会仗着大胜一场,前来袭营。”
“毕竟在交趾一方看来,汉军此时大多都是病卒。”
“百草尝完了,朕也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了。”
刘恪目光闪烁,胜机就在今日。
他立即呼来化成雨:
“传朕军令,今夜将士们不要入睡,躲入船中,严防敌军袭营。”
“还是与以往一样,注意防火”
——
今夜起了薄雾。
雷兰亲领剩下的七千兵马,人衔枚,马摘铃,一路摸进了头顿港汉军营地,未曾遭人发觉。
“杀!!”
交趾将士们,纷纷燃起了手中的火把,跟随雷兰冲向汉军。
袭营和常规作战不同,要通过焚烧大营,引起混乱,而后慢慢收割汉军性命。
雷兰一人当先,破开汉军形同虚设的守卫。
可冲入营中后,却只见百余人在大营中央,敲锣打鼓。
随后各式各样的灭火器具齐出,立时将他们手中的火把灭了大半。
而后外围又有无数汉军将士高喊着,向雷兰及其部众杀来。
“不好,中计了!!!”
雷兰大呼一声,赶紧指挥兵马撤出大营。
然而他没李景绩那么冷静,已是慌乱无比。
黑夜之中,将领一乱,部众自然也乱,反倒是自己人堵塞了自己人的退路,难以及时撤走。
“快退!快退出去啊!”
雷兰声嘶力竭的大喝,然而四周的汉军喊声越来越烈。
汉军伏兵尽起,尽数向挤作一团的雷兰所部杀来。
“雷兰,你已中伏,莫要在负隅顽抗,若是以礼来降,朕可保你性命无忧!”
刘恪驾着驴车,手执棋盘,大吼道。
他是想收拢那么一两个交趾降将的。
既能收拢交趾人心,也能做足姿态。
一味的杀,也是不可取的。
这雷兰确实有些能耐,李景绩虽说百战百败,也有76的统率,而且胆子着实够大,作为偏将,绰绰有余。
雷兰对于刘恪之言充耳不闻,兀自浴血奋战。
他自诩国中才俊,而张议平明明都提醒过他,要提防埋伏,却仍旧中伏,此后必然为人耻笑。
现在虽然被围,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就算要降,也得等彻底没的打,被俘虏了再降吧?
很快他投降的机会,就来了。
麾下兵马全都挤在一起,早有准备的汉军一拥而上,趁势大杀特杀。
雷兰已经开始准备大喊投降。
可就在此时,一声叱喝划破晦暗的天空:
“雷将军勿慌,张议平在此!!!”
“将军!!”
雷兰听得是张议平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
张将军不愧是国中名将,比他这国中才俊何止强出数倍?!
不止是雷兰心头为之一振,就连其麾下将士,也再度振作起来。
刘恪也没想到,明明都已经瓮中捉鳖了,居然还有人来搅局。
眼看黑暗之中,看不清敌军数量,又怕点起太多火把,把自己给烧了,只好暂且止了兵势,只是慢慢追杀。
而那率兵来援的张议平,也没有战意,只是引兵接应雷兰所部,处处都在提防着汉军。
饶是如此,汉军此番也称得上一场大胜,俘虏千余,斩首三千,四散溃逃无数。
纵然有张议平接应,雷兰这一支兵马,只怕已是所剩无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