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陶菁菁远去,李清源一扭身回了屋,打算找件像样的行头……
可翻了翻柜子,不禁失望。
“怎么都一个色啊?”
原身只有两件外袍,除了薄厚不同,款式上都是大襟直领,且还是藏青色,和前世八十年代工装似的,巨丑!
“以后有钱高低做几套漂亮道袍,嗯,大明王朝里嘉靖道长穿的就挺好看……”
没有好看衣裳,李清源也没放弃形象管理。
对着镜子一通忙活,才满意的点点头。
想取得他人信服绝非易事,形象、口才、环境、氛围,都是加分项。
此事关乎身家性命,由不得李清源大意。
“形象绰绰有余,口才乃贫道强项,只差环境和氛围……”
李清源摩挲着下巴,沉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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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未散,如坠如丝好似蒙蒙细雨,湿漉漉的滋润着大地。
山间小路上泥土的潮气,混合着野草和树叶的芳香,格外沁人心脾。
远远的,能看到一顶小轿,在十几人的簇拥下行进。
随行者多是膀大腰圆的健妇,唯独引路之人,却是位面容和善的中年道士,走在前面,手里还牵着个灵秀女童。
此时轿帘掀开,从中露出个一张秀美的面孔。
望之也就二十少许,做书生打扮,肤色有些苍白,黛眉之下生就一对水润润的大眼。
女子望了望沿途景致,用略微沙哑的嗓音感叹:“邵道长,不想贵观却是个好所在。”
中年道士名为邵清文,正是李清源的师兄。
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女子说话,回身一礼,客气道:“荒山陋观,让周居士见笑了。”
女子笑了笑,又道:“妾身唐突拜山,即是想求个镇邪之法,其实更有上门延请之意,道长医术精深,回春堂正缺这等杏林圣手,不知……”
所谓十道九医,李清源的一身医术,都是和邵清文所学,女子赞他为“杏林圣手”完全不为过。
有这等人物坐镇,对回春堂的名望是个巨大的提振。
最重要的是能打通上层,结交权贵!
只是此前多次延请,皆被邵清文所拒。
现在她亲自登山,倒要看邵道长如何答复!
邵清文有些诧异,没想到周居士妖异缠身,还对此念念不忘。
他是个老好人,本就不善拒绝他人,这里又是在自家山门所在,直接拒绝实在失礼,索性踢了个皮球。
“周居士,贫道忝为上清观弟子,一切行为自然遵循观主之意。恰好周居士一会儿便能见到,若得观主同意,贫道不敢推辞。”
女子一愣,她早打听过上清观的情况。
这所谓的“观主”,虽然和邵清文同辈,却是他的师弟,而且听说年纪不大。
正常推论,这绝对是对方的托辞!
但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告诉她对方没有说谎!
女子暗忖:“左右都来了,那就上山会会那位观主!出家人淡薄名利,但不信对天材地宝也不动心……”
又走了盏茶功夫,上清观的已经清淅可见。
女子再次从轿中探出头,打量了一下所谓的“山门”。
丈许大门早被岁月腐蚀的斑驳,茅草土墙围了个简陋的院子,内中两座寒酸小屋,应该就是道士居处。
整个观中,只有一座祖师殿,才能勉强算得上是个建筑。
随行之人不由暗笑,看来“陋观”真不是谦称啊。
女子看到道观落败成这样,反倒精神一振,对此行真正目的多了几分信心。
“停轿,扶我入观。”
邵清文近前道:“周居士,陋观并无许多规矩,你身子弱,还是乘轿入内吧。”
女子摇摇头:“祈福降香,哪有乘轿入内的道理。”
说着还朝他人嘱咐道:“观中乃清净之所,尔等也不得喧哗,把轿子留在外面,只把礼物带进来便可。”
说完也不等邵清文反应,轻飘飘下了轿,由两个健妇搀扶着率先往里走,其余人紧随其后。
但刚一迈入大门,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
只见祖师殿门口,有一座法坛早已布下。
坛上高奉祖师牌位,其下摆着圭简如意,磬铃钟铙,香烛分立,坛脚悬插五色令旗。
而在法坛前,有一人静静负手而立。
其身姿英挺,宛如修竹。
发系冲虚巾巾梢飘洒,洗得浆白的大襟道袍随意罩身,脚下云袜十方履,站在那里通身透露着干净澄澈的气息。
微风徐来,檀烟渺渺,更衬得那背影飘飘出尘,好似画中谪仙。
正当众人被其风采所夺时,却见那人忽然动了。
他朝祖师牌位躬身一礼,敬香三柱。
随后抓起坛前一柄桃木剑,脚踏罡步斗,清越的声音响彻道观。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冥虚,坤朗太元。斩妖缚邪,度人万千,灵宝符命,普告苍天!”
念诵至此,桃木剑猛地朝右侧一指。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法坛右翼,还架着口油锅!
炉灶木柴噼啪作响,锅内热浪翻滚,屡屡青烟打着旋向上飘散……
而此时,道人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弟子李清源,恭请‘混元一气上清符’!”
“弟子李清源恭请‘混元一气上清符’!”
“弟子李清源恭请‘混元一气上清符’!”
三声已闭,道人回身,飘然走向油锅,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下,竟把一只肉掌,伸进滚滚油锅之中……
周娘子入观后,看到这个架势,想到自己名义上是来“驱邪”的,忽地有些心怯。
没错,她此行目的根本不是驱邪,假如真涉及性命,又怎会因一女童戏言而起?
所谓“鬼上身”,其实另有缘由,她来上清观,就是延请邵清文的。
现在道观摆下了法坛,看这个架势好似真有降妖驱邪之能,她反而害怕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进退两难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
“小婉盈别怕,小道士凡人一个,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周婉盈心下略安,可还是疑惑道:“苏姐姐,能确定吗?”
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满是自信。
“无论是武道通玄,还是道家炼气,皆要先通人体十二正经,诞生内息。我看他精元亏损,脚步虚浮,不光没有半点修为,还是个酒色之徒!”
说着,苏姐姐还调侃道:“不过这小道士模样却是周正,小婉盈可莫要把持不住,着了他的道。”
周婉盈轻啐一口,不齿道:“邵道长为人谦和宽厚,想不到他师弟是这等人,怎配邵道长敬为观主呢?”
娇媚声音嬉笑道:“可能是小道士卖相不俗,好糊弄愚夫愚妇吧。”
卖相不俗?
周婉盈不置可否。
这人一直背身而立,她到现在也没看清对方面容,不过有一副好皮囊又如何?
道观破败成这个样子,全靠邵道长行医维系用度,足见这观主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个草包,岂能入了她的眼?
周婉盈俏脸含着讥讽,看着对方舞动桃木剑,心中想的却是一会儿如何在言辞上压倒对方,好达成目的。
正神游物外,恰好道人这时一指油锅,随后身躯转动过来。
而且在那一瞬间,眼神和她有个短暂的交汇……
随行的健妇们,也跟着看到了李清源的正脸。
“嚯!”
在场所有人,无不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叹,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人物。
头上道髻轻挽,碎发披肩而落,斜飞剑眉,锐目黑眸,尽管脸上青涩尚未完全褪去,却已经展露清俊出尘,逸迈脱俗的气质。
周婉盈在和他对视的瞬间,清润的眸子不禁瞳孔一缩,刹那间有些失神。
幸好在她身体里还有清醒的人。
“小婉盈,你傻了?他再好看能怎样,顶多就是一块好看的肉罢了。”
“你要做的是聚拢财势,获得资源好好修行,等你修行有成,多好看的肉都唾手可得。”
“喂喂喂,快别幻想了,晚上差人去买个角先生好啦……”
周婉盈回过神来,又羞又气。
道士确实仪表不俗,令她心绪产生少许波动,但她只是略有惊叹,哪像苏姐姐说的那些……
刚想驳斥苏姐姐的荒谬的话,却见那道士伸出手掌,朝着滚开的油锅探了下去。
“别……”
周婉盈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似乎已经预见那白皙如玉的手,被热油炸熟的下场。
而意识中,苏姐姐还在喋喋不休。
“唉,要说你们人族,就是六根不净,情欲太重,哪像……呃。”
“哈哈,我就说他是一块肉,你看他都把自己油炸了。”
随着李清源把手伸入油锅,场间众人,全都瞠目结舌。
可他却从容不迫,右手倒持桃木剑,左手在滚开的热油中轻轻拨弄。
少许,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清源终于把手提起,不过此时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却夹着一道黄符。
其上书写玄妙道纹,或行或楷,或流而止,无一笔不露洒脱,无一字不蕴流利秀美。
众人见状恍然。
这黄符应当就是仙长刚请下的“混元一气上清符”吧……
李清源倒持桃木剑,手掐黄符,只把目光对准周婉盈,淡淡道:“听闻居士被妖异缠身,敢问可需贫道出手拔魔?”
周婉盈早已惊呆了……
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没了一丝血色。
双手用力攥紧,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因为就在道士拿出那张符时,脑海中就响起苏姐姐惊恐的大叫。
“婉盈快跑,这道士会杀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