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换过捕快差服,空手出了门。
手中无刀,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踏实,想着若是把那珠光宝气的刀鞘卖了,应该可以买上一口好刀。
但还是太过扎眼。
别看现在有了捕快身份,要不是背后有虎皮扯着,在黑手帮和县太爷眼里只怕依然啥也不是。
昨日过试,陈姓捕头扶过自己一把,那出手在自己一双刀眼看来很有些讲究。
力道沉稳、时机恰当,而且气血凝练深邃,远比日前来这里的身高八尺八、同样一重楼的孟堂主厉害。
更何况背后还有那位武道二重楼、一直只闻其名的黑手帮柯舵主。
一念及此,李安然转身先去了铁匠铺。
这家商铺来县城不过两年,硬凭手艺站稳了脚跟,李安然以前听说过,却没打过交道。
以往哪有钱打刀!
都是老屠户留下的那些家伙什,精打细算地用着。
“老板,打刀!”
“好嘞!”
铁匠老板屁颠跑了过来,见了李安然身上的黑色差服,脚下一顿脸色一苦。
“官爷,您要什么刀?详细说下,我打好给您送去!”
“照这个样式!”李安然递过去一枚木雕的两尺七分长、背厚不到一分,开刃处其薄如纸的木刀。
“算算多少钱。”
“官爷,您说笑了,哪敢收您的钱!”
“多少!”
铁匠脚脖子一抖,“这样的刀,用好料的话……公道价一百二十七文,通常抹零一百二十文整。”
李安然递上一百五十文,见铁匠不敢伸手便自顾自放在了桌上。
“尺寸要精,用料要好,粹火要刚!烦劳尽快,急要!我明天来取。”
说完抬腿出了门,留下铺子老板在风中胡乱猜疑。
头一回碰上给钱的官差,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
按照脑子里“寻隙刀”的经验,手中的刀无需太长,更不能宽厚,才能在极限时做到“无厚入有间”。
但这样的刀,若是材料、火候不到,承受不住李安然全力之下的刀芒附体,一刀就废。
以他认知中目前的这个世界,要找到一把真正乘手好用的刀很难,更何况酆都县城,不过是关中一处偏僻的小地方。
只能暂时打把刀先用着。
至于现在……
等下正式入职,第一时间就把扑刀领了。
衙门的扑刀刀身长一尺九寸五分﹐刃长一尺四寸,上广下狭﹐木柄缠革,加上木柄,总长四尺七分,重一十一斤。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刀看定手”
“寻隙刀”,无刀不熟,不然也寻不着隙。
使扑刀的经验有,但用长柄大刀来“寻隙”,就好像昨晚到后来安安小小的人儿捧着大大的坛子喝酒一般,看起来实在有些违和。
也不顺手。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好歹是把刀。
晚上就用这把大刀,给付洪学那天才小子再上一课。
李安然估摸着再这么来几回,那小子的家世底子,还有人品应该也就摸得差不多了。
待他刀道突破,承了自己的人情,接下来办事应该会利索些。
还有安安的天疾,也得打听个治疗的出路。
“长生决”只是残篇,管不管用还是两说。
一路寻思着,李安然来到县衙。
“嘿!小哥儿,早哩!”
门口当值的公差换了人,见了李安然穿着差服的生面孔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两位哥哥早!”
李安然抱拳一礼。
“客气哩!”
“我认得你!我婶家去年杀猪你上的手,好一把快刀哪!”年纪轻些的公差冲他抻了个姆指。
一阵寒暄,李安然又为人灵巧,自然也就熟络了起来。
“您二位忙着,我先去交差,得空了请两位哥哥喝酒!”
说着,李安然便进了门,再到院里户房摁了指印交了文书,便正式成为了酆都县衙的一名粉嫩的捕快。
办完手续,还未来得及到捕堂听职,衙门口忽而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传来。
李安然竖着耳朵一听,隐约闻得是丢了孩子,遍寻不着,来县衙求告。
他本不打算理会。
县衙门口告官,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见。
在李安然的印象里,来这里哭喊甚至擂鼓的都是外地人,流民居多。
本地的还真没几个,都知道酆都县衙有几斤几两。
上门喊冤,到最后少不得被虎口似的衙门吞金销银,皮被扒了几层不说,结果还是个未知数。
多半是“吃完原告吃被告”,最后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指望县衙这帮官老爷替你申冤?
扯蛋!
李安然前世也算是个愤青,但现下没有金刚手段,自然也只能藏起菩萨心肠。
自己目前的手段分量,在这乱世中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翻不起什么浪花儿。
“走,都随我去看看,大清早的这么大动静,可别让县爷来了烦心!”
师爷摇着羽扇,从内堂转悠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当差。
见了正往里走的李安然,脚下驻足,把头一昂。
“来了?”
“刚交了公文,正准备去捕堂听差。”
李安然肃然答道。
师爷眉头微微一皱,脸色有些不悦,当下头又昂了三分,斜睨着眼说道:“听差?听什么差!衙门口有人闹事没听见?”
昨日口音甚重的矮个子公差从师爷身后转了出来,“介是打脸哪!大早上的!”
他冲李安然挤了挤眼,算是打过招呼。
“哥几个,出切看看,有事儿说事儿,没事让号丧的麻溜儿滚蛋!”
说着,把李安然衣服一扯,小声说道:“师爷是县爷的亲戚,往后恭敬着点,当面儿别忘了行礼。”
说完,又招呼着另外几位差人把杀威棒拿上,前呼后拥地出了公堂。
县衙门口哭喊磕头的,是一位悲恸欲绝的母亲。
“青天大老爷啊!求您开开眼,可怜可怜我们母女!”
“可怜我家馨儿啊,才十岁啊!就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十岁,正和安安一般大小的年纪。
“禁声!报上户籍!”
一名面容凶狠的公差上前,一把扯着领口,拽起了扑在地上的妇人。
这一用力,妇道人家的衣襟就散了小半,胸口一抹丰腴的白腻露了出来。
后边的一众公差,有些就“嘿嘿”不怀好意地笑着围拢过去。
“民女是关中沪阳人氏……”
妇人抬起头来,看着年轻,样子也颇有几分姿色,只是面黄肌瘦,身子也单薄,应该饿得没了力气,又哭得狠了,半边身子软软地吊在拽他的公差膀子上。
“因匪寇破城才流落至此……”
女子声音哽咽凄切。
“本想再往前去省城寻亲,哪想……哪想到了酆都地头,一转眼的功夫……孩子没了!”
“没了哇!”
女子忍不住又嚎啕大哭,那凄惨的模样真是闻者心酸、见者垂泪。
“蹩哭!”
矮个儿公差上去把女子一拔,指着师爷:“大老爷不在,介是酆都县青天二老爷,有事说事儿,县衙门口撒泼卖疯的,别污了青天老爷的耳朵!”
“就是!”
一脸凶相的差人把手一甩,摔了女子一个趄趔,“酆都县在老爷治下,县褀民安,哪有偷孩子的!”
“民女不敢妄言!不是偷,是抢!两个天杀的贼人,生生从我怀里抢了去!”
女子哭着,把长发一撩,侧脑上赫然一个青紫渗血的大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