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不同的国家地区来说,“安全”的定义显然是不同的。
有的地方天天枪林弹雨,对于本地人来说依然可以歌舞升平;有的地方看见人舞刀弄枪都要大惊小怪,惊呼国将不国。
无论瀛洲内部有再多的毛病,身为一个发达国家,至少对于多数普通人来说,有一项安全可以得到比较充分的保障。
对荒魂的防御治理。
早在德川家康建立幕府之后,南光坊天海就借着五山十刹法度的建立,集合多个流派的僧侣,将几处大的荒魂盘踞地点铲除。诸如左京的百鬼夜行这种著名地方黑恶势力,更是第一时间遭受重拳打击,不得不遁入化野苟延残喘。
——如果左京现在还有百鬼夜行,左京政府估计也就不会宣布破产,而是想方设法搞成旅游观光项目创收了。
到了现代,情况更是大大好转。有九成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遇见任何荒魂,剩下一成的人只要发现及时,多半也能从寺庙、神社这些专业的地方办事处获得援助,解决掉问题。
然而对于所有人来说,依然有一项威胁悬挂在头顶。这项威胁甚至比某东方大国来得更为重要,因为某东方大国基本不会主动出手,而祂们会。
荒神。
荒魂是拥有战斗、破坏、愤怒冲动的超凡生灵,客观上不利于人类。而将这个名称再大而化之一些,只要客观上不利于瀛洲社会的神明,都可以称之为“荒神”。
譬如此时对着萨摩本市张开怀抱的女性,祂的名讳是——
【贪欢】的荒神·有心丹朱。
五色孔雀展开双翅,从大小上来说倒也勉强与有心丹朱的上半身相仿。它当空一转,尾羽便亮起彩虹色的光芒,挟带着滚滚气浪就朝着有心丹朱的脖颈扫去。
有心丹朱却什么动作也没做出,反而朝着孔雀的身体伸出手掌。五色孔雀索性也不闪不避,尾羽瞬间切过她的脖颈,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仅仅只在最边缘的地方留下一丝几不可见的缺口。
随后五色孔雀拍打着翅膀,间不容发地从有心丹朱的指间溜走,随即便转到有心丹朱的侧面,想要从刚才自己拍开大楼的方位再次发起进攻。
一下没能抓住孔雀,有心丹朱微微蹙了下好看的眉头。祂张开口,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同时歌唱。空中顿时浮现出无数五颜六色的巨型镜子,镜面全部对准孔雀,要将它的形象映照在镜中。
看到突然出现的镜子,五色孔雀连忙扭转身体,飞速闪躲,想要躲避镜面的映照。然而镜子却是在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任凭它怎样飞舞,还是有两面镜子照到了它的尾羽。
五色孔雀的尾羽就像是被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钉住一样,任凭它怎样扑打翅膀,也无法挣脱束缚。
看见孔雀动弹不得,有心丹朱这才欣喜地抓住它的身体,同时张开嘴,想要将它吞入口中。
这时,远方似乎有什么夺目的光芒闪耀了一下,让有心丹朱都不得不停止动作,看向那个方向。
然后祂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震耳欲聋的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无边无尽的佛光从有心丹朱的脑后涌现,有如一朵巨大无比的莲台在空中绽放。一道极细的白线瞬间穿过有心丹朱的后脑,从眉心穿出,又轻轻打了个转。有心丹朱的头部就如同膨胀到极点的气球,啵的一下炸成漫天肉屑。
直到此时,一尊庄严清净的佛像才从无量的光海中现出身形。他的身形似男人,似女人,似老者,似孩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身相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样,唯独面容与安心院胜一模一样。
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危急关头,安心院胜终于出手,显化出《佛说观无量寿经》中的阿弥陀佛法相,一击就轰爆了有心丹朱的头颅!
有心丹朱的头虽然被打爆,但安心院胜非但没有半点松懈,反而手中罕见地结印。道路、墙壁便纷纷隆起,汇聚成一座座金山,围成一圈巨大的山围,将四面八方围的密不透风。
有心丹朱的双手缓缓举起,做出一个像是洗脸的动作。一阵咸腥的味道散发开来,祂的头便重新出现在了远处。非但如此,那些炸开的肉屑也纷纷长出触须,开始四处蠕动。
不过五色孔雀倒是也得以脱出祂的手掌,在空中翱翔一圈,将翎羽重新恢复成原来光彩夺目的样子。
安心院胜的法相也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站在最高的一座金山上方。他双手合什,默念经咒,天空便不断落下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每一块宝物都落在一只肉屑的身上,双方纷纷逐渐变得透明,一同消失于无形。
又有晶莹透亮的泉水从金山脚下涌出,将山围的地面全部覆盖,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水池。池水中也开始一点点映照出有心丹朱的倒影,最终拼凑出完整的形象。
此时五色孔雀才结束盘旋,朝着池中倒影俯冲而下。有心丹朱当即伸出手掌,想要阻拦孔雀,却被落下的层出不穷的七宝所阻拦,每每让孔雀在间不容发时逃脱抓摄。
终于,五色孔雀飞到了池水正上方,让自己的倒影也落在水中的倒影上。它的身体就像一支画笔,不偏不倚的从倒影的中轴掠过。有心丹朱的倒影立刻就像被切开的图画一样,真的被分成了整整齐齐两半,连带着祂的身体也被劈成了两半!
可是安心院胜和五色孔雀谁也没有松懈,反而抓紧时间同时催动七宝池水与五色光华朝有心丹朱发起进攻。
果然,有心丹朱用双手扶住腰部,向上一点点用力,祂的身体便这样被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祂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愉悦,身体的中轴也留下了一丝极细的血线,就像血玉里天然带有的红痕。
……
“真大人!我们该往哪儿走?”
安心院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多少也在天旋地转。他用力摇了摇头,才弄明白眼下的情况。
在被有心丹朱随手拍飞后,安心院真撞在墙上,一时间动弹不得。枪间美乃实的身体素质比他好,平衡性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第一时间就消除了大部分冲力。
随后她牢记安心院真的嘱咐,闭着眼睛挥舞短枪,跌跌撞撞地摸索,总算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安心院真,将他扶起。
但是对闭着眼睛的枪间美乃实来说,想要找到出路实在是太难了,况且眼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出路。
因为他们就在有心丹朱的身体里。
看着墙上不断开闭的肉花,还有厅中正在向两人逼近的荒魂,安心院真一时间有些惶恐不安,甚至多少有些后悔起来。
他倒是不怕死,毕竟有【杏子假尸符】那一枚复活币在,也未必一定就会死。但是枪间怎么办?这一条命不就真的要丢在这里了吗?
在短暂的惶恐和后悔后,安心院真的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一股羞愤的感觉。
他是对自己羞愧愤怒。
之前扫荡大里组的产业也好,直面机动队也好,他靠的是安心院胜和橘玛利亚坐镇,枪间美乃实和秋月朔夜随身保护,还有压箱底的【杏子假尸符】保命。
就算只是那把四摄如意,光论价格,可能把萨摩全部暴力团成员零敲碎剐分了卖了加到一起都不够。
所以哪怕之前局势看起来再危险,对他来说其实也根本没有性命之忧,反而逞足了威风。
逞威风当然很爽,但是自己难道就只能当个大少爷,一辈子在别人的保护下玩惩恶扬善的蝙蝠侠扮演游戏吗?
安心院真深吸了一口气,将眼镜摘下,戴在枪间美乃实的脸上,然后从枪间美乃实的肩上放开了手。
“没事,你先在这里不要动,听见什么东西靠近就给它一枪!”
“是……”枪间美乃实才答应完就感觉安心院真的身体离开了,不由得惊惶失措道,“真大人,您要做什么?”
安心院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有心丹朱的身体内侧,眼前的景色瞬间天翻地覆。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无不被还原成原本的样子,连墙上的缺口都重新浮现,甚至还出现了新的东西。
不过仅仅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安心院真看着眼前无数摇曳着的肢体,毅然决然地说道:“杀出一条生路。”
“但是,您的武器似乎不在手边!请至少拿上蜻蜓切!”
安心院真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被拍飞,四摄如意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回头看了枪间美乃实一眼,刚想问她借两根枪杆试试,突然间却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枪间美乃实的胯边居然悬挂着一柄剑。
“武器……这里不就有吗?”
剑刃明灭,如同摇曳的木,吹拂的风,流淌的火。就像是已经在这里驻留了千年万载一样,只等人将它拿起。
“哪里还有武……”
枪间美乃实的话语自颤栗中戛然而止。当安心院真的手掌握紧时,便拔出了她从未察觉的剑锋。
如同冲天而起的黑气,正在天空中奔行万里!
安心院真最后回头,深深看了楼外的五色孔雀最后一眼。
随后他埋头俯身,双手紧握剑柄,朝着前方拔步飞奔,用尽全力挥出。
这一剑,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