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在杨典吏的指引下进入弘道堂。
案台前站着一个绿袍官员。
胸绣黄鹂补子,头戴双翅乌纱帽,腰悬白鞘长剑,足蹬乌皮皂靴,让人一时分不出此人是文是武。
堂内长案旁还坐着一人,是一个留着三寸短须的中年男子,戴着黑色幞帽,身穿白色澜衫。
见苏清风进入堂内,王县道开口道:“二位道友都到齐了。苏道友第一次来,我先作个介绍。”
“本官姓王,乃漓阳县道。”
“这位是漓阳县杏林医馆馆主孟梁平孟先生,人称杏林圣手。”
“孟先生,这位是苏清风小友,住鹰谷口。”
听到王县道说苏清风住鹰谷口,孟梁平肃然起敬,起身拱手道:“苏小友,年轻有为,定是宗门高徒,某失礼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老先生以礼相待,苏清风也是回礼赞道:“孟先生道行深厚,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孟梁平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怏怏说道:“某在修身中期蹉跎三十年矣,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哪敢奢望更进一步。”
王县道对苏清风第一印象不错,只是事情棘手,也没心思继续客套,便打断二人道:“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一会我们就去刘宅走一遭,请两位道友做好准备,午时三刻从县衙门口出发。”
苏清风和孟梁平拱手后离开弘道堂。
孟梁平离开县衙回家自去做准备。
苏清风身负长剑即可,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便去杨典吏的户房饮茶。
苏清风坐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约定时间将至,便辞了杨典吏,到县衙大门外集合。
刚出大门便遇到一身正装的孟梁平。
只见他身穿绯红法衣,头戴莲花冠,脚穿高筒道靴,背后一支招魂幡,手执一枚三清铃。
活脱脱一个民间的驱鬼道士,看得苏清风一脸大窘。
二人刚打过招呼,王县道便像掐好时间一样跨出县衙大门,背后乌泱泱跟着十几个捕快。
一群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捕快,护送三人朝刘员外宅院一里处的醉仙楼走去。
……
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总之一句话,危险的事,县道大人是万万不肯做的,要不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县道大人说了,醉仙楼住着不敢归宅的刘员外,是这次行动要保护的重点。
他辛苦一些,带县衙一干人等守好邪祟必攻之处,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至于去刘宅驱邪的事,就交给两位道友啦。
道友请放心,咱王县道是个知礼节懂进退的人,绝不做那外行指导内行的龌蹉事。
就这样,二位道友安心上路吧。
孟梁平估计和王县道合作过多次,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就朝刘宅走去。
苏清风昨夜刚诛水鬼,正是极端膨胀的时候,也拱拱手,跟着孟梁平离开醉仙楼。
二人步行一小会,就到了刘宅。
从宅院来看,刘员外定是个土豪。
先不说那临街的豪华红漆大门,就大门外摆着的那对栩栩如生,不怒自威的石狮子,就绝不是小门小户用得起的玩意儿。
用石狮镇宅的无不是朱门权贵,土豪劣绅。
看得出苏清风的疑惑,孟梁平解释道:“刘员外父亲是朝廷吏部致仕的员外郎,已经故去多年,生前把大部分钱财捐出来修桥铺路、赡老抚幼,解难纾困。”
“县里称呼他刘员外,是承他故去父亲的情。”
“要不他一个倒卖丝绸布匹的奸商,做的是低买高卖的生意,行的是官商沆瀣的勾当,有什么资格自称员外!”
苏清风恍然大悟,知子莫若父,看来刘员外的老父亲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早就知道自己死后这玩意要作死,就提前为他铺好路。
二人跨过大门,穿过二门,走进内院。
院子里的尸首已经被县衙仵作清理干净,但地上的血迹未干,浓烈的血腥味还在,墙上的白绫、魂幡也没有撤下。
一阵风吹过,满院都是燃烧未尽的纸钱。
孟梁平放下随身携带的法器,一脸正色地吩咐道:“苏小友,一会我要开坛做法,你在四周替我护法。”
苏清风点点头,抱着剑走到一旁。
神台、香烛、符篆,苏清风一样不识,吟口诀、掐法诀、走法步,苏清风全部不会。
只会一剑砍过去,牛鬼蛇神灰飞烟灭。
如果不行,再补一剑。
若再不行就只能跑路了。
孟梁平手舞足蹈地走着禹步,一会儿舞剑一会儿摇铃。
苏清风看了半天也没看懂,索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闭目养神。
红日渐渐西沉,百姓做晚饭的道道炊烟,在县城上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暮春时节总是特别短暂。
初夏将至,夜晚的风渐渐由寒冷换成了清凉。
走了几个时辰禹步的孟梁平大约是累了,正盘坐在神台前,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诵经。
苏清风掏出火折子,点燃院内的灯笼。
夜晚的县城是热闹的,但刘宅内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夜风越来越大,大堂内悬挂的白绫如长舌般在摇摆,一个个魂幡在夜风的肆虐下被吹倒在地。
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慢慢笼罩整个院子。
四周灯笼的烛火一盏盏熄灭。
地上半干的血迹仿佛活过来一样,在缓缓流淌蠕动。
孟梁平手掐法诀,低声道:“我感觉到它了,是一个怨灵。”
“待会我用招魂幡把它制住,苏小友,你看准时机斩了它。”
苏清风仔细感觉一下,怨灵能量大约是0.1个漓水女水鬼,便淡然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诛了它。”
什么?
你要去诛杀它?
孟梁平急道:“苏小友,我知你能在鹰谷常住,必有道行,而且刚孕育出来的怨灵也不算太强。”
“但难就难在它无形无质还足够狡猾。”
“趁它现在刚孕育出来,立即召集人手,赶在它没成型之前就要诛杀掉。”
“否则整个漓阳县城都要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苏清风右手轻轻抽出长剑,盯着大堂的一个地方,轻飘飘说道:“来不及了,它要出来了。”
孟梁平顺着苏清风的长剑,看到一个漆黑无比的黑洞突然出现在大堂门前。
黑洞内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都该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娇小可爱,穿着喜庆的大红嫁衣,从黑洞内迈出,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黑洞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能把所有的目光都牵引住,而忽视那个一步步走来的女孩。
怨气缠身,化为人形,那是——
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