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坐直了身子,屋外,阳光照耀在他平静的脸上。
他出声道,“卫青大将军的确稳重,有才,这个理由姑且说的过去,但敢问刘伯父,此战其他三路大军将领还记得是谁么?”
刘彻几乎脱口而出。
“那有什么不记得,此战其他三路大军分别是骑将军公孙敖,轻车将军公孙贺、以及骁骑将军李广!”
但刚出声,刘彻便瞳孔骤然一缩。
霍阳笑着说道,“是啊,骑将军公孙敖,轻车将军公孙贺、骁骑将军李广,除了李广乃是文景二帝的老将,毋庸置疑,公孙敖和公孙贺是什么身份?”
“公孙贺祖先是胡人,他的父亲公孙浑邪被封为大汉平曲侯,陛下当年为太子的时候,公孙贺为太子舍人,陛下登基,公孙贺便成为大汉九卿之一,位高权重!”
“此战,他统兵一万,却无功而返!”
“至于公孙敖原本是未央宫内一骑郎,因和卫青是好友,在前皇后陈阿娇要杀卫青的时候,公孙敖率领将士救了卫青,最后扶摇而上,一路被重用!”
“关市之战,公孙敖损兵七千,大败!”
“四万精兵征战匈奴,但三路大军都和陛下有着莫大的关系,我说重用外戚,重用身边人,这有错么?”
刘彻顿时哑然,沉默不语。
霍去病也惊呆了。
他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是他小瞧他这兄弟了,竟然刘彻都被他怼的哑火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要发飙但无法发飙的刘彻,他心中却是一阵暗爽。
他站在好兄弟身后默默顶他!
霍阳看着哑然的刘彻,抿了一口酒,他笑道,“重用身边人,这是人之常情,换个角度,身边人的才华更容易看出来,机会也更大一点。”
“而陛下身边,外戚居多,这也不奇怪。”
“不过陛下眼光还是一流的,卫青大将军几战都成功证明了自己,陛下的这个选人,的确大胆且没错。”
刘彻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算这小子会说话!
要不然,他怎么在霍去病这小子的面前下台?
但霍阳接着就说道。
“不过伯父说的举孝廉,察举制,广召天下人才,我只能赞同一半,此举有利有弊,从长远来看,这或许会为汉室埋下巨大的隐患!”
此话一出。
霍去病脸色一僵。
至于苏文更是腿一软。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老天爷,他听到了什么?
被刘彻极为推崇,用来制衡大汉世家的察举制,居然有利有弊?甚至会为大汉埋下巨大的隐患?
“您没事吧?”
霍阳关切的问道。
怎么一听腿还软了呢?
不过他仔细想想,貌似自己这话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腿麻了,腿麻了,我没事。”
苏文僵硬的笑了笑,连忙站起来。
他盯着霍阳。
苏文:“我的确没事,但你有没有事那就不一定了。”
眸光一转。
刘彻的眸子也骤然变的冷冽起来。
举孝廉,完善察举制,乃他得意之作!
但在霍阳的眼中,却为大汉后世埋下了巨大的祸端,这让他有些不服气!
“霍阳,此话是何意?”
“别的话,我可以当没听到,但举孝廉,各地举荐人才,此乃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你若是信口胡搜,休怪我无情!”
刘彻声音带着寒意。
霍阳有些惊了。
这是要掀桌子的前奏?
果然,男人的变脸就像是提裤子一样快。
霍去病硬着头皮开口道,“霍兄这样说,定然有他的道理。”
“姨丈不妨听听!”
刘彻平静看向霍去病,冷声道,“最好是!”
“否则你也跑不了,看我不让你姨妈抽烂你的屁股。”
这话一出,霍阳眸子也有些冷了。
霍去病是他最好的兄弟,连累到他,让他心里极为舒服。
而且他此话本是实话!
“举孝廉,察举制,由朝廷下令让地方举荐人才,以郡为单位,此举从汉高祖开始,当今陛下完善,这一改从夏朝开始的世禄世卿制,也一改从秦朝延续的军功爵制,的确,举孝廉,察举制,提供了大量人才,让大汉变的强大起来!”
“它功不可没!”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也不例外!”
“陛下完善的孝廉,意思是举荐品德高尚,孝顺的人,并以此为标准。”
“但我想问刘伯父,一个人的品德,如何中肯的评价?”
霍阳冷笑着,身子挺直。
显然,这是硬刚争一个道理了!
刘彻立刻道,“对父母孝顺,对兄弟谦恭,对陌生人友善,一切表现尽在他人眼底,如何不够中肯?”
霍阳笑了,“那敢问伯父,倘若一个世家子弟,他野心很大,甚至有谋逆之心,但在举孝廉的标准下,他从小伪装自己,对父母兄弟,他恭顺敬爱,对江湖众人,他洒脱结交,纵然是对路边的乞丐,也大方施舍。”
“这种人,该怎么办?”
刘彻瞬间身子一怔,如遭重击。
能是大汉的主宰,年少掌权,从窦太后手中夺权,刘彻自然不是庸人,他当即知道,霍阳这番话,不是没有可能!
他眼神闪烁。
而霍阳举的例子也是有原型的,这个人在后世更是有着鼎鼎大名,被誉为穿越者的窃汉者,王莽!
“向使王莽身先死,一生真伪谁复知?”
这是对王莽的评价,也是孝廉标准下诞生的最好例子。
“当道德成了标准,那有野心者,也会伪装起恶劣的本性!”
“而且我为何举的例子是世家子弟,伯父知道么?”
“那是因为所谓的举孝廉和普通人是无关的,一郡之地,少的上万人,多的数十万,乃至于几十万人,从这些人当中举荐一人,伯父觉得会是如我这样的平民子弟么?!”
“他们再有品德,才华,又有多少人能进入郡守大人的眼?”
“说到底,寒门难出贵子,这举孝廉,察举制还是在世家子弟当中选拔人才,只是对人才有了考核,不至于像世袭制那么离谱罢了!”
霍阳落寞的喝了一杯酒,任由辛辣的酒液在喉咙翻滚,他摇摇头道。
霍去病也沉默不语,一张满是锋芒的脸上,也带着一抹落寞。
他不禁反问自己?
若不是自己的姨妈被陛下宠幸带入了宫中,自己区区一个私生子,在这大汉,他有展现自己抱负的机会么?
自己的舅舅,一介马奴,能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么?!
答案注定是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