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媳妇终于娶回来了,只见小春穿着一袭洁白婚纱,经过化妆师的仔细打扮倒也娇美,小春不是本地人,只有父母和一个表姐来,在城里宾馆出嫁,随行到村的只有一个化妆师和一个表姐拎包,杨柏桐想至少应该有个小姐妹一起相跟,但一个也没有,小春倒也没觉得孤独,脸上始终笑盈盈的。
既然已经进了门,杨柏桐就跟在小春身边帮着忙,帮她端水端饭,讲解待会儿婚礼流程,和当地的一些习俗,婚礼请了主婚人,先在煽情的音乐下说些让新人感恩父母的话,然后让新人彼此承诺,柏林拿着话筒,站在院子中央搭建的舞台上,紧张又激动的说道:“今天我结婚了,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在这里我要感谢……”
赵巧莲红着眼眶,翘首以盼等着儿子发自肺腑的感言,杨秋生则一脸漠然,像不该存在在这里,杨柏桐站在角落,双手环保与胸前,看着弟弟现在的样子,脑袋想着他小时候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弟弟心里是有她的,小时候虽然软弱木讷,但也会在她被赵巧莲打的半死的时候,把他的棒棒糖塞到她嘴里,知道她上高中为学费发愁,会帮她一起攒钱,暑假和她一起捡破烂。
“我要感谢我的父母生养了我,但我特别想感谢一个人,就是我姐,她很勇敢,也很坚强,当我遇到事儿的时候,总会想如果我姐遇到会怎么处理,这些年她不常回来,在外面肯定也不容易,但她从来不说,一直默默的帮着这个家里……”柏林在人群中寻找着杨柏桐的身影,终于在人群后边的墙角看到了她。
“姐,记着我的话,只要有我在,你永远有家可回。”
赵巧莲的表情变得怪怪的,小声嘟囔道:“臭小子,你怎么不知道多感谢你妈几句。”
杨秋生瞪了她一脸,赵巧莲正好逮住他的眼神,不悦的说:“你成天装成个死人样,还会瞪人了。”
主持人忽然灵机一动,对着话筒说:“那么有请我们新郎的姐姐上台说两句。”
杨柏桐听完马上跑出去了,像只受惊的小鹿,边哭边往后山去……
主持人见没人上来,自讨了没趣,只能笑着圆场说:“就让感动留在我们的心里,接下来我们聊聊新郎和新娘的爱情故事……”
杨柏桐跑到河边,坐在一颗光滑的大石头上,天色很不好,山色也显的黑黢黢,连河水都不太透亮,弟弟的话不断在她脑袋回荡,柏林真的长大了,她可以彻底放心了,她擦了擦眼泪,觉得脑袋重重的像灌了铅,她像寂静的山中眺望着,茂林丛丛,她马上将和这些荒草树木长在一起,她又转过身向村里看去,突然面前浮现了几张面孔,都是在这烟火人间值得她思念的脸。
泪干透,她往村里走去,发现宋朝晖笔直的站在一个树桩上,正望着她,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死了,正在头七回来看望故人,而他就是来迎接她的人,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见她,而他能,他是不是也死了?
“马上开席了,你不等着吃饭,在这干嘛?”她没好气的说。
宋朝晖从树桩上跳下来,说:“看你啊,就怕你想不开。”
杨柏桐冷哼了一声,说:“我的想不开在脸上这么明显吗?”
宋朝晖仔细盯着她说:“我开玩笑,刚才见你哭着跑出去,又往后山,来给你送纸巾的。”说着真从兜里拿出包纸巾,然后看着她无神的眼睛,说:“现在也用不着了。”
杨柏桐往回走,宋朝晖一直比她慢半步跟在身后,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忙活你弟的婚事,明天开始就能好好休息休息。”
杨柏桐没有说话,走了好久快到家门口了才说:“宋朝晖,你能不能当我没回来过?以前你过什么样的日子,从明天起就过什么样的日子。”说完加快了脚步进了大门,而宋朝晖越走越慢,他怎么可能当她不存在,这两个月是他最难忘的日子。
晚上,柏林的一些同学和村里的发小开始闹洞房,玩很多游戏,小春则不停的灌着众人酒,杨柏桐见她一直没醉,过去拿起她的酒瓶闻了闻,哪里是酒就是水,看来这丫头也聪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束虹回去给她妈送完饭,看着她妈艰难的吃完,她除了刚回来几天喂她妈吃,后来让她妈自己吃,她像看孩子似的看着她妈,突然也觉得幸福,感觉人这一生就是个轮回,她洗完碗又去到柏桐家看热闹,天已经黑了,院子里少了很多人,留下来的都在喝酒,累了一天的杨柏桐终于可以喘口气,她一边吃着流水席剩的糖糕,一边喝着白酒,束虹过去说:“你这一个人也太凄惶了,我陪你喝点。”
束虹刚坐下,柏晴来了,抓着她的手说:“束虹姐,你不是说要给我培训做短视频吗?你去我家好好给我讲讲吧。”
杨柏桐已经喝了两杯,眉眼间已有醉态,再次强调:“你们做,可别拉上我。”
束虹看她有些醉说:“等明天我再和你好好聊聊,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你之前做策划的,应该知道短视频现在的厉害,咱们说不准真能做起来。”
柏晴缠着束虹说:“我正好有些想法,咱俩一起聊聊。”说着拉着束虹走了。
束虹出了院子对柏晴说:“改天吧,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在你姐没同意前,我们还不能行动,我得陪你姐说话,你先回吧。”
突然柏晴在远处看到宋朝晖,跑过去说:“朝晖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醉酒的人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今晚能不能告白成功,看你的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宋朝晖撇着她,同时看了一眼束虹。
束虹想不到连柏晴都看出来宋朝晖对柏桐有意思,也不想做电灯泡,就同意和柏晴去谈做短视频的事。
宋朝晖到了院子,看到杨柏桐一个人喝着酒,周围其他桌都是柏林一些朋友还有同事,他坐过说:“小酌怡情,大醉伤身。”说着看着酒瓶说:“这酒度数可不低。”
“要是你来劝酒的,出门右拐,回家洗洗睡去。”杨柏桐说道。
宋朝晖笑了,随后又变得严肃,也给自己倒了杯白酒说:“你下午给我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了,我不能把你忘了,也忘不了。”
杨柏桐拿起一杯白酒,喝了一小口,从舌头一直灼烧到胃里,然后全身热热的,她笑着对他说:“会忘的,否则你后果自负,我可负不起。”
宋朝晖也喝了口酒,说:“今天你弟那番话说的还蛮感动的,只要有他在,你永远有家可回,难道你没想过自己成个家?”
“你有脸说我,最该找个家的是你吧,你说你还留在这个村子干嘛?你本身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杨柏桐可能醉了,开始不由自主的胡说八道,或者成心想捅捅他的痛处。
宋朝晖顿了顿说:“是啊,我也想走,可我能去哪呢?我爸把我捡回来,这就是我的家。”说着喝了一大口酒,“我经常会想,我的亲生父母到底遇到了多大的难处,才会把我抛弃。”
“难道你不恨他们?”杨柏桐问。
宋朝晖摇了摇头说:“或许他们受的折磨比我更深,过得比我更苦,我甚至同情他们,我很庆幸被我爸捡回村子,他是个很好的人,还有我妈,我为什么不去城里住,而是选择在村里老房子,因为我觉得他们没死,我爸写的字,画的画都在墙上,我妈种的花现在还活着,只要我记着他们,他们就永远存在,离开老屋,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可以呆的地方。”
杨柏桐没有看他,而是徒自喝着酒,宋朝晖看着她一幅成心要把自己灌醉的样子,也没阻拦,只是陪着她喝,没多久,杨柏桐就趴在桌子上,宋朝晖虽有了醉意,但酒量还好,看着她说:“你这酒量以后还是不要喝白的。”说着寻找束虹,发现没在院子里,只有穿着一身红的小春走过来说:“姐怎么也喝多了,我听说她住在别的地方,麻烦你送送吧,她今天也累了。”
宋朝晖扶起杨柏桐,杨柏桐眼里满是泪,今晚没有月亮,晚上的路格外黑,杨柏桐在半路上突然吐起来,吐过后,脑袋清楚了些,但走路依然踉跄。
宋朝晖扶着她说:“回去喝杯淡盐水。”
杨柏桐醉意朦胧的说:“此刻若能马上死也好……”
宋朝晖看着她问:“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在后山盖房子?”
“坟……”
说完,杨柏桐又吐了。
宋朝晖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已经快到束虹家了,他觉得有些话等不了了,于是看着杨柏桐还算清醒,说道:“柏桐,我喜欢你啊。”
杨柏桐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如鬼火似的,她大着舌头问:“你喜欢我什么?”
宋朝晖把她抱到怀里说:“我看到你难受,比你还难受,这算不算喜欢?我想让你开心,想对你好,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灯塔,柏桐,我们在一起吧。”
杨柏桐闭上眼,这个怀抱如大地般让人踏实,真想什么也不顾的就这样沉沦,但她还是推开他,说:“你也醉了,醉了的人脑袋都糊涂。”说着扶着墙往前走。
眼看马上就要到院子了,宋朝晖上前扶着她说:“我没糊涂,这话我早想说了,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离开村子,只要你想离开,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我会离开村子的。”杨柏桐靠在墙上说,“但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说着往前走,走几步回头对他说:“别跟着我,今晚的话你最好忘掉。”说完进了家门。
宋朝晖在大门口站了好久才离去,仰头望天,漆黑的,一颗星星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