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人君子绿林豪杰眼中,下毒无疑是卑鄙手段。
好在朱秀算不得什么正经人。
刀枪可以用来杀人,毒药当然也可以。
既然舒赫德能挥刀砍死人火铳打死人,就没有不能被毒死的道理。
至于杀他的理由,朱秀若是愿意找,可以找出数万条。
临清城的百姓黄河灾区的难民舒赫德爵位的背后,是斑斑血迹是累累白骨。
只是没必要找这种借口,杀就是了。
如今清廷中的勋贵官员,全都砍了或许有冤枉的,但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比如被后世视为青天大宰相堪比包拯海瑞的刘罗锅,早在乾隆二十六年便向皇帝交过文字狱投名状。
刘墉也因此深受乾隆皇帝赏识,被称赞为知政体,次年升迁为太原知府。
一个汉官,为了升官发财泄私愤,借文字狱将汉人残害致死,算哪门子青天?
一个一辈子没当上内阁首辅没进过军机处的政客投机者,算狗屁的宰相?
至于电视剧中说他跟和珅斗法,根本是个笑话。
不用说和珅飞黄腾达以后,就算是以现在的官职和权势,刘墉给他提鞋都不配。
和珅的一生之敌——朱秀短期的攻略对象——是阿桂,是福康安。
十日后,舒府传出噩耗。
一代名将翰林院掌院学士正白旗云骑尉三朝帝师徐元梦之孙舒赫德与世长辞。
延恩侯府,一处工作间。
朱秀正在跟工匠一起研究纺纱机。
乌茉莉站在旁边看着织机一脸羞愧——身为女子,她不会织布。
丁小六一顿狼奔豸突,站在门口喜滋滋说道:爷,事儿成了。
朱秀回头看他一眼。
丁小六缩了缩脖子,揉揉脸,将脸上的笑意揉碎抹平。
书房说话。朱秀吩咐,又补充一句,乌姑娘也来一趟。
哦。乌茉莉小声答应,同时心里松一口气。
她刚才还在担心,朱秀会让她织布啥的——那可就要丢人了。
书房中。
朱秀挑眉问道:舒赫德嘎了?
嘎了嘎了。丁小六嘿嘿笑道,大嘴给的消息。
舒老头子昨日暴病,在家里嚎了一天,亥时请来太医也没啥用,子时就翘了辫子。
乌茉莉脸上满是惊讶,小声问道:你这么快就把他杀了?
朱秀哈哈一笑:乌姑娘不要乱讲。这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
舒老将军年事已高,生个病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对对。丁小六一脸无辜,附和回应,大嘴还说,太医给的诊断是吃凉茶受了寒气。
乌茉莉想笑,眼圈却先红了。
她吸吸鼻子,朝朱秀款款跪倒。
朱秀上前搀起,笑着说道:乌姑娘不必如此。
王伦义士一世豪杰,却被舒赫德生生逼死。
如此丧尽天良之辈,自然是天怒人怨。
乌茉莉红着脸站起身,见朱秀离自己太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朱秀视若不见,继续说道:没能让姑娘亲手手刃仇人,倒是稍稍有些遗憾。
乌姑娘若有兴趣,可扮成婢女随我一起去舒府看看。
乌茉莉俏脸微红,喃喃说道:可我本来就是个婢女啊。
朱秀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丁小六在旁边凑趣:哟,乌姑娘,您可不是婢女。
您是老爷的救命恩人,是我们侯府的贵客。
说到贵客两个字特意加重语气,还朝朱秀瞟了两眼。
朱秀差点抬腿将他踹到门外。
你特么知道的太多了。从严格程序上来说,乌茉莉还真算不上奴婢。
清代虽说在政治上承袭了明朝的制度,本质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奴隶制社会。
奴仆买卖合法,且一般分为两类:白契和红契。
白契是私人买卖没有官府盖章,红契是买卖之后官府盖章认证的。
白契和红契所买的人在律法上有差别——前者被主家打死要处罚,后者被打死啥事没有。
乌茉莉没签卖身契,自然连白契奴婢都不是。
最多也只能算是雇佣关系。
乌茉莉肯定也没真把自己当什么奴隶。
毕竟相处这么多天,她自始至终就没喊过一声老爷。
整天你你地喊着。
此时乌茉莉一张小脸早已变得通红,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他是个大官,现在他家里应该有不少当官的。
若是被他们看见,我以后杀皇帝被抓了,可能会牵累你。
朱秀默然。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乾隆早晚都要死,早一天晚一天区别不大。
乾隆不是什么英明圣主,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等他朱秀准备充分,义旗高举,乾隆只有抱着他那四万多首御制诗瑟瑟发抖的份儿。
单纯杀一个乾隆毫无作用。
毕竟后面还有嘉庆还有道光。
皇帝,是杀不完的。
而杀皇帝的代价,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这样的买卖显然划不来。
可对乌茉莉来说,这不是买卖,是复仇。乾隆不止是皇帝,还是害死她义父金兰的幕后黑手。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朱秀能做的,最多就是顺便帮她完成心愿。
也好。朱秀点点头,正色说道,那乌姑娘暂且歇息,我去舒府走一趟。
路上,
丁小六忍不住问:爷,咱们干嘛去给他奔丧啊?
咱家老侯爷走的时候,这舒赫德也没来。
朱秀淡然回答:既然咱们来拜访过一次,现在人死了咱们不来,容易惹人怀疑。
这叫‘打补丁’。
你给我严肃点!咱们这是去哀悼,你当是去吃席啊?!
站在舒府门口,朱秀已是一脸哀容。
丁小六跟在他身后。手中拿着吊丧用的香烛酒果烧纸,眼角噙着泪水,看起来比当初朱仪凤死了还伤心。
将军府的门房认出朱秀主仆二人,连忙请了进去。
刚一进门,迎面碰上福隆安。
朱秀连忙站定,拱手行礼:都统早来了。
福隆安回礼:是啊,难得你也过来。有心了。
说着重重叹一口气。
前几日他们三人相谈甚欢,朱秀还借了煮酒论英雄的典故,猛拍了舒赫德一顿马屁。
谁承想,转眼间舒赫德就驾鹤西去。
之前说好的谋划,一时也成了泡影。
朱秀也跟着叹息一声:舒将军乃国之干城。只是不想旬日前一唔,竟成永别哎
一时间悲不自胜垂泪不已。
福隆安点点头,朝灵堂方向指了指:你先进去吧,咱们有话待会儿再说。
朱秀心头一跳。
说两句客套话就走呗,咱们之间还有啥话?
难道,下毒的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