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处理的产品，许盛南打开小仓库的门，除了卖不出去的衣服就是堆积的面料，遮挡的罩子上面已经积上了灰尘。旁边就是制衣园区，她把整个园区都问了一遍，花十几万买的面料厂家说可以一公斤两块钱帮忙处理了。

这些面料价格贵，做起来还费工，普通成衣用不上，高级定制和高级成衣都自有渠道。找别人处理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消化。

费劲心力做出来的东西在“吃灰”，自己也碰了一鼻子灰。

为了这批面料许盛南茶饭不思，脸颊都瘦削了，眼睛里自信的光也没了。自知状态不对，她借口在外地跑厂家卖布料不见朋友们，其实是关在家里，眼不见心不烦。手机上突然有一条信息，一个活动发了邀请函，看到主题有布料两个字，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和许盛南想的不同，这是一个文化交流活动。一位德国服装设计师在中国致力于用最传统的面料做服装。这位设计师在法国学高定，在巴黎有优渥的工作，但见到中国纯植物印染的面料香云纱之后便迷上了，搬到中国到现在22年一直不遗余力地将这款面料发扬光大，现在还成为宣传大使。

听完分享，每个在场的嘉宾都要提问交流。许盛南当然问的是布料的利用问题，做了一批服装不满意还能怎么转换，前辈设计师又是怎么为了一种面料坚持22年。她想在这里获取立马能用经验，德国设计师说了要和面料建立连接，中国人喜欢把大地、河流成为母亲，是因为早早地悟出人类和自然的深刻连接，依靠着这些连接不断自我发展。坚持22年是因为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香云纱的兴奋和喜爱，看到它，她就有了创意。

建立连接，回到初心。

从分享会出来，许盛南还是鼓起勇气去了仓库。她看着布料，像德国设计师说的那样回想着第一次看到布料，她同样兴奋喜爱，脑子里立刻有了成品的模样，但视线微微一转，失败的成品就在旁边摆着。

许盛南只能重新做一批服装，之前的设计太前卫，她必需专注当下的潮流——复古、韩系、甜酷……

她就窝在仓库里和布料建立连接，但就是一款都画不出来。

……

要问图案的事，平时秒回的肖斐一天没回消息。许盛南打电话给他，他有气无力地说在家里。许盛南赶去了肖斐的家。

看到开门的他，她惊呼：“你怎么……出差两天像丢了半条命。”

肖斐实在没力气，躺倒在沙发上勉强地说：“两天不见，就想我了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许盛南追到他身旁问到。

“喝酒喝的。”肖斐捂着眼睛说到，“我和合作方喝酒，当地的酒劲儿会那么大……”

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还没觉得是烈酒，第二天才反应出来。

“医生说，我可能……对这个酒里的成分……特别敏感……”肖斐断断续续地说。

许盛南没见过肖斐脸色那么苍白，她打量了一番问：“你就一直躺着？”

肖斐点了点头。

许盛南想他这样也不行于是问：“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肖斐移开手盯着她，“许盛南。”

许盛南听得一惊，他直愣愣的眼神配上苍白脸庞，这是要出大事，她紧张地凑上前，“嗯？”

“医生说我……只能吃点清淡流食，你没有用武之地。”

医嘱说得像遗嘱，许盛南伸手要锤肖斐，他抬起手来挡住。

“我现在是病人。”

苦笑着放下手，许盛南起身去做饭。煲点清粥配上凉拌小菜，“病号饭”就做好了。坐到餐桌肖斐眼睛一热，粥里多加了一种香料，从小他生病他妈妈就会这么做。肖斐喝了一口就满足地轻叹。

“你转部门去跑业务了？设计师不是意思意思喝点就行了。”许盛南没好气地问。

有了一点精神的肖斐开口说：“是合作方招待我们的业务太热情。他去年刚毕业，满怀期待第投入职场，但这一年全在喝酒。他研究生毕业，学的规划，学的专业一点都没用上。他们公司刚裁员他就在名单上，接待我们是他有责任感，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喝得稀里哗啦，哭得稀里哗啦。我看他难受，陪着喝了一点。”

许盛南摇头，“你这个见人就帮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帮不上忙，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肖斐语气沮丧。

看出肖斐又在想辞职的事，许盛南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是尽情发挥创意就能有好结果。我现在每天对着面料一张图也画不出来。”

肖斐表情黯淡，“和我那段时间一样，也是什么都画不出来，想到画图就想吐。”

许盛南这才明白过来，肖斐是换了一种安慰方式，编个谎话共情她。

“你做的设计挺好的，妍妍告诉我，美术馆的设计让你封神了。”

“但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一个能表达自我的项目，”肖斐苦笑，“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调性，客户有客户的要求，其实把要求设定好，现在的AI就能画了，不需要我。”

许盛南低下头沉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继续学画画会怎么样？也会变成AI吗？”肖斐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

许盛南一直以为肖斐拿得起放得下，没考上美院他就乐呵呵地去学设计，原来是把梦想埋在心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