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宝珠却半点不觉得开心,只似笑非笑的言道:“是吗,那不知嬷嬷可吃够了没有,用不用我再给你夹一筷子。”
还未等花嬷嬷应声,宝珠便已经夹了起来,直接放到了花嬷嬷的盘子里,接着言道:“不过,你毕竟与我母妃不同,这刺就不用我来挑了吧,毕竟这工作,嬷嬷做的熟练极了不是吗。”
花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僵住了。
陈贵妃见状,眉头不由一皱道:“你这孩子也太厉害了些,本宫不过是教你些规矩罢了,花嬷嬷也是如此,想要好好教你,可你倒好,不受教也就算了,挤兑我们倒是挤兑的厉害,我就好奇的很,你家里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样性子的孩子的,半点隐忍都不懂,以后如何为我儿分忧。”
听到这里,段霄飞忙开口言道:“母妃,这媳妇是娶回来疼的,又不是招属下,还得为我分忧,那岂不是显得儿子太过无用了,这样便是儿子最后坐上了那个位置,那到底是凭着儿子的本事,还是宝珠的,这儿子心里都没底了。”
闻听此言,陈贵妃难得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道:“说的什么胡话,若娶个媳妇回来,不仅不能为你分忧,还每每惹祸让你收场,那我娶这么个儿媳妇回来做什么,当祖宗供起来吗,你再看看她这个样子,我这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她呢一字一句都反驳了回来,半点委屈都不肯受,这还是在我面前,看在我儿的份上,我忍了自然是没有问题,可你难不成,还想要所有人都忍着她,让着她,真是笑话,就算有人忍了,这帐也得算在你的头上,我的儿你是不是傻,这样一来,你的路会更难走的。”
“那又如何。”
宝珠简单的四个字,将陈贵妃完全给吸引了过去,深吸口气,陈贵妃强将火气压了下去,这才开口言道:“那又如何,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好轻松的回答,你可知道我们母子二人走到今天,受了多少的委屈,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换言之,但凡一步走错,我们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如今,你竟然告诉我那又如何,还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不知天高地厚。”
听到这里,宝珠不由轻笑了一声。
立时陈贵妃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直望着宝珠言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可笑之人了。”宝珠肆意的望着陈贵妃,便又缓缓的言道:“虽然宫内的事情,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可谁让我在陈家呢,有机会听了些内容,似乎你们几次死里逃生,所受委屈,都是因为贵妃娘娘为了你所谓的爱情而造成的吧。”见陈贵妃听到这里已经浑身哆嗦了起来,宝珠轻笑一声,又接着言道:“毕竟有个这么给力的娘家,都不知道用,一味的忍气吞声,方造成了那些悲剧,怎么到了今天,反而还要求我这么做,是贵妃娘娘过惯了那样的日子,还是觉得有你自己这一个可悲的人还不够,还想将我变成另一个你,这样的事情还不可笑吗。”
花嬷嬷见宝珠竟然敢这样揭陈贵妃的伤疤,已经是大怒道:“住嘴,你怎么敢这么说娘娘,看我不掌你的嘴。”
眼中笑意更深,宝珠不等花嬷嬷动作,便冷声问道:“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是贵妃娘娘没有所谓的爱情忍气吞声,任凭将自己和霄飞陷入危险之中,还是说没想让我言听计从,当个没有思想的玩偶,还问我家怎么养出我这么个女儿来,我倒是想要问问你,陈家难不成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为了一个男人,丢了自己的傲骨,舍弃了自己的亲儿,只祈求那个明知道之所以如此分明有企图的男人,回头看你一眼,真是可悲可笑。”
手一松,筷子跌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声响,将花嬷嬷惊醒了过来,忙小心的望着陈贵妃言道:“娘娘,你没事吧。”
陈贵妃闻言,摆了摆手,眼泪已忍不住落了下来,直直的望着宝珠言道:“好好好,你说的这话真好,只是我好奇的是,若真到了那个时刻,你是否能做到如你所说的那么洒脱。我看的出来,霄飞很是护着你,再加上,他一副好相貌,我且问你,你可会为他动心。”
猜到了陈贵妃这么问的用意,宝珠应道:“既然他这么好,那我会动心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
“好,我敬你肯承认这一点,那我再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他需要你委曲求全的时候,你可会为了他低下你的身子。”
见自己问出口,宝珠半天没有回答,陈贵妃不由神色激动的追问道:“怎么,你竟然不肯为了我儿稍微委屈一下自己吗。”
宝珠扯了扯嘴角,直望着陈贵妃道:“便是肯,也要分是什么事情,若是大义,我自然是愿意的,若是”
“若是什么”
嗤笑一声,宝珠脸上露出一抹不孝道:“若是如他父帝对贵妃娘娘你这般,那我是半点不会相让的,不仅如此……”话到这里,宝珠直直的盯着段霄飞言道:“我也不怕在贵妃娘娘说实话,若是他真敢与他父帝一般,那样作为,就别怪我不顾多年情分,定要让他不得好死才好。”
再没想到宝珠当着自己的面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陈贵妃只气怒言道:“大胆,竟敢要我儿不得好死,我先要了你全家的性命。”
段霄飞此时恨不得吐口血,将几人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不过显然如今来不及,段霄飞忙挡在宝珠的身前,讨好的望着陈贵妃言道:“母妃,你别气,可千万别气,宝珠刚刚的话,你要听全啊,他说的是,若我像父帝对母妃你一般,方才要我不得好死。”
“那也不行,你是我的儿子,岂容她一个农家女,在此大放厥词,我儿让开,今天我定要给她个教训,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赶忙摇了摇头,段霄飞忙抓着陈贵妃的手道:“母妃,我却认为宝珠这话可谓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段霄飞身子一震,狠狠的捶打了段霄飞两下,这才开口言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护着她你这样的傻话都说的出口,她都要要你的命了,你怎么还为她说话呢,我的傻儿子哎。”
摇了摇头,段霄飞苦笑言道:“母妃误会了,我并不是在为她说话,我只是觉得母妃苦而难过啊,母妃,虽然我从小便脑子不太好,可是许多事情我还是记得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对母妃与我的,我也从不曾忘却,母妃,你可知道,当我恢复神智的那一刻,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陈贵妃摇了摇头,痛苦的呜咽道:“皇儿,是母妃没用,是母妃没有护好你,是母妃错了。”
闻听此言,段霄飞摇了摇头道:“母妃,其实我恢复神智的那一刻,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被哄骗着替人顶缸又挨了多少罚,而是后悔为什么我怎么不能早点恢复神智,这样,当别人为难我们的时候,我起码能挡在母妃面前,保护着母妃,而不是让母妃护着我。”
一席话,陈贵妃不由心中大恸,整个人都有些傻傻的,看着段霄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花嬷嬷吓了一跳,忙小心点喊着“主子”,段霄飞也忙搓着陈贵妃的手道:“母妃,你说句话,好歹应我一声,可千万莫要吓我,如今我好容易有机会孝敬你了,若是你因为我一句话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也许是段霄飞这句话起了作用,陈贵妃半晌才哭了上来,只将段霄飞拉在怀里道:“我的儿啊,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宝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蠢货,是个笑话,整天都期盼着你父帝能够回头看我一眼,却不曾想想自己和你,是母妃错了,霄飞,你可能原谅母妃被执念蒙蔽了双眼下的作为,你可能原谅母妃让你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你可能原我这个不合格的母妃。”
连连点头,段霄飞回抱着陈贵妃道:“能能能,况且,我从不曾认为母妃所为有错,说到底那是母妃的人生,母妃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母妃自己的事情,无需求得任何人的原谅,母妃能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命都是母妃给的,便是又被母妃拿了回去,儿子也是心甘情愿,绝无怨言的。”
不想这话落在陈贵妃耳中就是挖心一般的疼,想到过往所受之罪,陈贵妃只觉得痛的都要无法呼吸了。
见此情景,段霄飞忙望向宝珠道:“别愣着了,快说两句话啊,瞧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看着陈贵妃此时的模样,宝珠也隐隐有了些后悔,又见段霄飞这么说,便也顺势言道:“贵妃娘娘不要生气了,是我说话太过了,还望娘娘勿怪。”
摆了摆手,陈贵妃苦笑一声言道:“说的都是事实,我有什么可怪罪的,当年我既然干的出来,如今被人戳心窝子,又能怪的了谁呢,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可笑的很,爱上了一个男人,便将往日里学的礼义廉耻都给忘了个干净,忤逆父母,离经叛道,一心要入了他的后宫,可真进去了,才知道,那里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美好,更蠢的是,明明知道他对我是利用,算计得多,有可能一点真心都没有,却偏偏的不停骗自己,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他并不是不想爱我,而是形势所迫,处处想着他的为难,甚至为了我自以为的事实,便将自己当个没有娘家的人,将他人的挑衅都忍了下去,拼命的告诉自己,你这样做是为了他后宫安稳,如今想想,我可不就是个蠢货吗。”
被陈贵妃这么一说,宝珠越发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的,长出口气,慢悠悠的走到陈贵妃面前言道:“是我的错,一心想要反驳你,所以才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不管过去如何,总归你将霄飞平平安安的养了这么大,如今又看透了他父帝的虚伪嘴脸,圣人都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更该放开过去,如今要想的乃是未来,过去的事情能忘的都便忘了吧,不然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你越难过,那些人只会越高兴罢了,别怀疑,他们是绝不会对你有什么愧疚感的。”
身子一顿,陈贵妃却是直直的望着宝珠言道:“我现在越发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样的人来,天真却又看透世情,懵懂却又通晓大理,只是这性格实在太差了些,说实在话,我真的是好奇的很,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同样的问题,宝珠听的出来陈贵妃这次可没有带上什么恶意,便笑着言道:“我自然是父母千娇万宠养出来的,也许在贵妃娘娘眼中我出身平凡,可也是父母手心中的宝,为了我,他们什么都愿意做,也许贵妃娘娘说的对,我的确是不愿意让步,可我的性格就是这样,难不成还能改了不成,再者,我这个一向心眼小的很,若是他真的变成了与他父帝一样的人,那我想便是我真的爱他忘记了所有,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
陈贵妃闻听此言,心神俱震的喃喃自语道:“连自己都不爱的人。连自己都不爱的人。”连续重复了几次,陈贵妃方才苦笑言道:“是啊,可不是连自己都不爱了,为了他,我将往日自己的骄傲,自尊都给放下了。变成了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可怜女人,虽醒悟了过来,却也将大多数责任怪在了陛下的身上,只觉得是他将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却忘了罪魁祸首是我自己,是我自以为是的一心为他着想,是我忘记了多年的教导,是我爱人忘记了自己,嬷嬷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