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骑在马上进城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做梦一样,充斥着一股子的不真实感。
出城迎接他的老百姓密密麻麻,足足排了好几里,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直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这是敌军摆的阵型呢。
离近了看才看出来,为首的一大排,居然全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而且每个人手里拿着鲜花。
咚咚!咚咚!咚咚!
无数的鼓声宛如霹雳一般的突兀炸响,吓了赵匡胤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赵匡美居然将好多好多的大鼓都放在开封的城墙上了,而城墙上的人却不是什么守军,反而一個个的全是浓妆艳抹的艺伎,鼓声之后,丝竹管乐等十八般乐器紧跟着齐奏,无数的歌姬居然就在这城头之上翩翩起舞了起来。
“禁军的大哥哥,给你们献花。”
无数的孩童一拥而上的将手中的鲜花,甚至是鲜草硬塞在这些禁军的手里面,赵匡胤本人也在一脸懵逼之中竟接过了一束牡丹,闻了一闻,还挺香。
当然,捧着花的老百姓就一层,毕竟一时半刻的赵匡美又上哪整那么多花去,再往前走不几步,赵匡胤又被无数的老弱妇孺所包围,这些老弱妇孺们一个个的挂着果篮子,有的里面装着干粮,有的装着水果,有的里面装着酒水,那真是见了人就往他们手里塞。
东西塞完了,所有人分裂两边齐齐一跪,口中不住地大声呼喊:“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吧!”
“天下无主,请点检做天子吧!”
再往前走,发现开封城的城门之上居然都已经张灯结彩,文武百官都在门口分裂成了两派,以范质、王普、魏仁浦三位宰相为首,纷纷给他行叩拜之礼。
范质当先一嗓子道:“点检如今天下归心,此尧舜之旧事也,还请点检以苍生为念,做天下之主!”
赵匡胤吓了一跳,连忙下去要去搀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很重的咳嗽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三弟,正在给自己疯狂的使眼神。
“你小子给我过来!”
“哎,大哥。”
“这……这是搞什么啊?”
“这不显得您众望所归,天下归心么,将来写在史书上也好看。”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半是城中百姓自发,一半么……开封城最有钱的那十几个商贾,一共捐了二十四万贯钱,每个来欢迎你的发五十文钱。”
“你……你……这么儿戏么?”
“哎呀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该骂他们了。”
“骂谁?”
“谁让你当皇帝你就骂谁啊,三请三辞啊,来来来,你要是不会临阵发挥,我这有演讲稿,你照着来就是了。”
“这……合适么?”
“合适啊,二十四万贯还剩下好多呢,明天还有节目呢。”
“我……”
老赵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一时间脸都红了。
他毕竟是个厚道人,有点干不出这么臭不要脸的事儿。
但是这毕竟是咱家弟弟的一片苦心,而且是为了他当皇帝的法理性么,也就认了。
酝酿了好半天才酝酿好情绪,然后突兀的指着范质等人大骂:“住口!你这个苍髯老贼,皓首匹夫!我赵匡胤,受先帝厚恩,起于潜邸,对陛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尔等如此,是要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辈么?”
说完,就见一群百姓哇哇大哭,齐声呼喊着要他做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赵匡胤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而后满脸疑惑神色的看向赵匡美。
赵匡美冲他使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匡胤这才咬了咬牙,一把抽出宝剑放在自己脖子上,大吼:“尔等非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么?如此,赵某唯一死,以全清名!”
说罢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啊!您亡灵未远,还请等等微臣,让臣在九泉之下,再去服侍您吧!”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传来一声大吼:“赵叔叔且慢!”
然后就见小皇帝柴宗训抱着个玉玺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然后掏出一张纸来,磕磕巴巴地照着念道:“先帝在时,常与朕说,赵叔叔可托大事,如今我大周天下,内有各路节度使拥兵自重,南有后蜀、南唐、南汉割据,北面有契丹胡掳时刻觊觎中原,此内忧外患之时,实非我一介小儿可以安定,放眼满朝文武,唯有赵叔叔一人可以托付如此大事,带领我中华儿女,一统天下,收复燕云。”
到此为止,其实赵匡美给他剧本已经写尽了,不过接下类怎么演,赵匡胤自然也有他的自由发挥,当即跪倒在柴宗训的身旁痛哭失声,叩头不止:“承蒙陛下信赖,臣,自应当效仿古之先贤,学诸葛丞相,为主尽忠,乃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何能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就见小符太后也认命似的拿出了自己的剧本道:“上古之时,尧传位于舜,才有的三皇治世,天下事自当由有德者为之,我们孤儿寡母无能维持这诺大江山,若是赵大哥不肯接收咱的禅让,而我们孤儿寡母又失了德行,岂不是让百姓涂炭?若是契丹人再度南下,致使神器再度易手,吾等,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着,上前一把扶起赵匡胤道:“赵大哥,你我两家,本乃世交,先帝就常跟我说,说您与他虽是名为君臣,实则是恩若兄弟,都是咱自家人的江山,你坐,与我坐,又能有什么分别?”
这一段就纯是她自我发挥了,以至于赵匡美都不禁脸色微微一黑,这是非得让她儿子演出个亲王当来啊。
当然,赵匡胤肯定还是没接这玉玺的,自古以来搞禅让三请三辞都是规矩,打曹丕以后所有人就都是这么干的,这套戏演得不好的就叫谋朝篡位,是要失去法理性的。
而法理性这个东西,其实也并不只是古代,在现代社会也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搞禅让和搞兵变的区别,绝不只是青史上如何记载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地方上那些节度使可还没表态呢。
事儿,都已经让赵匡美给干得这么漂亮了,赵匡胤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皇位对于赵匡胤而言已经就是煮好了用筷子喂到他嘴边的一块肉了,张嘴咬一口的事儿了,自然也不需要像原本历史上那样火急火燎的当天晚上就登基。
大可以等一等各地节度使,看一看大家是否识时务,也给大家一个一起分享从龙之功的机会么。
比如说扬州的李重进,这可是郭威的外甥,跟柴荣争过太子的,郭威死之前必须要亲眼看着李重进给柴荣行君臣之礼才肯瞑目,赵匡胤又怎么可能会不忌惮他呢?
那么这个时候,赵匡胤自然有的是时间给李重进使手段,逼他上这份请进的奏表了,你要是反,你反的可就是小皇帝柴宗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反贼,我赵匡胤作为大周第一忠臣,必要与你势不两立!
他若是上了这请进的奏表,那,以后你再反,起码你这为国讨贼的旗号肯定就打不出来了吧?
于是赵匡胤当日自然是连连推辞,一个人躲进殿前司,回单位上班去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忠啊,太忠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忠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