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借,让赵匡胤有些生气了。
“你不借?你为什么不借?你以为那些钱赚到你的兜里,就是你的么?你这些钱中的大半都是从禁军兵卒的兜里掏出来的。”
在他看来,赵光美是自己的亲弟弟,所谓天家无私,什么你的,我的,国家的,这种事哪是分得那么清楚的?
更何况你还想要争储,至少也是储君之一,这个时候捂着口袋,岂不是自私么?这又哪有个人君的样子呢?
“大哥,淡定,淡定,你先坐好。”
“哼!”
“我来猜猜,你打算怎么收这個兵权,可好?”
“哼哼!”赵匡胤依然很生气。
“你想要杯酒释兵权,还不想要大动干戈,更不想翻脸无情,对不起这些送你上来的昔日兄弟,所以兵权你虽然要,但你肯定不能亏待了他们,是吧?”
“至于给他们的补偿么,其一,在于联姻,比如张令铎,比如高怀德,你甚至还会下令,以后凡是皇室子女,必须优先嫁娶这些将门的子孙后代。”
“第二,赏赐大量的财物,让他们去各地大藩就藩,同时,许他们广置田产财物,畜养歌舞姬妾,安养天年,而且还尽享本藩税赋。”
“说白了,从此以后,他们虽然没有了兵权,但却也成了咱们赵宋真正的亲人,世世代代都做皇亲国戚,本质上,你是把他们当做宗室在养,事实上如此一来他们除了不姓赵,其子孙后代和咱们赵家的宗亲王爷也没什么区别了,对吧?”
赵匡胤闻言愈发的惊诧,因为赵光美居然真的将他的想法给猜了八九不离十。
奇才!
“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借这个钱呢?你也是储君,若是此时能卸去他们的兵权,对你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赵光美撇嘴:“若当真是我来继承大统,难道大哥以为,我会压不住他们么?”
“…………”
“况且就算不是我来继承大统,大哥你的做法虽然称得上是极好的,但是在我看来,还有瑕疵,至少我认为,不太好,至多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吧。”
赵匡胤一听,又忍不住有些破了防了,要知道他登基大半年来几乎绝大多数精力都用在这个事情上了,结果被这赵光美一眼看破不说居然还颇有微词?
“如此一来,我收回了兵权,而他们也能够子孙万代永享富贵,又有什么不好?此可谓之,双赢,又哪有什么坏处?难道他们留在军中,对他们来说真的就会更好么?”
赵光美却是笑着点头对赵匡胤表示认同道:“大哥确实是言之有理,纵观历史长河,您的处理方式应该已经是历朝开国皇帝中最好的了,只是大哥,这世上哪有真正双赢的事,如果一件事您觉得您赢了,他们也赢了,那,是谁输了呢?”
“谁输?那你说,是谁输了?”
“是天下的百姓输了。”
赵匡胤大惊:“此言何解?”
“您需要花钱买通他们,他们自然也需要花钱来买通他们下边的牙兵和支持者,您把他们放到地方去当节度使,如果他们仗着手中的权力大肆侵占土地田产,掠良人为奴,您管是不管?您不管,咱们大宋后世的子孙又要如何去管?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用手中的兵权换的,那您说,百姓若是想要告状,又能上哪告去呢?”
“田产这个东西,终究是有数的,他们圈一圈,他们下边的牙兵就要圈十圈,地方官府又不好查他们,往后,他们又世世代代与咱们赵家通婚联姻,这些人的子孙后代越繁衍越多,所需要的良田也会越来越多。”
“大哥,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都有的问题,也是根本控制不住的,然而再怎么控制不住,最起码不能一开始,就干脆放任不管吧?如果您这样做,本朝土地兼并之快,定要远超历朝历代,那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要如何安置,统统都塞禁军里稀释军户么?这样的军队还打得了仗么?”
赵匡胤还真没想那么远,或者说是想到了,却也没将其当做多大的事儿,忍不住皱眉道:“那若是照你所说,除了打杀功臣之外,还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不成?”
赵光美叹息道:“正所谓以史为鉴,大哥您的做法,与汉光武退功臣之策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纵使汉光武雄才大略,此举却是终究为豪强门阀崛起而埋下了祸根,东汉的土地兼并速度,是远超西汉的,所以东汉的政治腐败速度,在我看来也几乎是历朝历代之冠。”
“再以隋唐为例,隋朝时国力不可谓不强盛,然而杨坚却是大量的对前朝功臣进行了绥靖,使得关陇贵族始终掌握着大量的权力,兼并了无数的田产,又掌控了数以万计的家奴,二世而亡,难道这都是杨广一个人作的么?他又为什么非得要作呢?”
“若无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使得大量的关陇贵族,尤其是那足足三万名追随李渊的太原义从受到了压制,难道唐朝的国祚就真的就会比隋朝更长么?”
“政治这东西的残忍就在于此,对待开国勋贵和前朝旧臣越是绥靖,土地兼并就会越难以抑制,国祚就会越短,相反,越是抑制,土地兼并的速度就会越慢,国祚就会越绵长。”
闻言,赵匡胤的脸上已经不自觉的戴上痛苦面具了。
“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他们都是我的肱骨兄弟,同生共死之结义之交啊,咱们家能有今日,也多是他们推举之结果,我又如何能够忍心加害他们呢?若我当真大杀功臣将他们都害死,那我可还算是个人了么?都说帝王无情,可我若当真对他们都下得去手,三弟,你难道会不怕么?”
“怕,你若当真搞什么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这一套,我一定马上自请外放,永远不再踏入京城一步,更是决口不敢再提争储之事了。”
“难道,你有两全其美之策?”
赵光美笑着道:“我一直都说,我是同意你花钱从他们手里买兵权的,也支持咱们赵家与他们世代联姻,从此永结亲戚之好的,否则,我不可能这么早就娶张灵儿,我结婚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圆过房呢,然而钱,不应该是这么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