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今天这磕唠的,绝不是他自己要唠的,尤其是赵光美明显能感觉到越到后面越跑题。
而且真的是说了太多他不该说的了。
自己都尚且只是喝了个半醉,微醺,石守信又怎么可能喝多了胡说八道呢?
十之八九,这是大哥想让他来试探自己,至少,也是拿话点过他的。
自家大哥,跟自己居然连有话都不能直接说了么?
哎~
自从商行今年公布账单,足有一千五百多万贯之后,这些事情就一直比较多,他知道,若是这些事不能有个满意的处理,搞不好自己跟大哥之间是要有疙瘩,起隔阂的了。
不过他还是选了跟石守信详细的解释,以寄希望于他能把话传到赵匡胤那去。
“你知道去年咱们商行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么?”
石守信想了想道:“应该是猪油相关的那些产业吧。”
“没错,就是这样,和猪油相关的,也就是香皂,蜡烛,果子酒,这几样占据了商行去年利润的四成左右。”
石守信忍不住皱眉,他感觉这跟他问的问题没什么关系啊。
哪知赵光美却道:“可你知道么,今年的香皂、蜡烛生意,相比于去年同期,不但没有增长,反而下降了大概两成,我推断,到了年底的时候,这個生意至少要降到五成以下。”
“什么?那,那岂不是说,商行明年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
“啊,那倒不是。商行明年赚钱肯定会更多的,因为我又开新的项目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保证咱们作为股东,分红是会越来越高的。”
“哦,那这……为什么,去年还好好的,而且蓬勃向上的香皂蜡烛生意今年反而不行了呢。”
赵光美耸了耸肩道:“香皂,蜡烛,果酒,这东西技术含量其实挺低的,咱们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竞争对手多了,自然咱们的收入也就少了,商行么,必然有着体制僵化,官僚主义,内部贪污受贿,人浮于事,办事儿的人主观能动性不行,生产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等等劣势。”
石守信闻言一脸懵逼:“商行,在你眼里这么多劣势呢?那,不对啊,咱不正在整风么?”
赵光美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整风肯定是要整的,而且是隔三差五的就整下去,不整就更完犊子了,可我说的这些问题,就是整风再严,那也没用,说白了,商行如果没有税务上的优待的话,确实是不适合做轻工业的。”
“就以这香皂为例吧,据我所知,开封附近这一片已经有私人香皂厂可以将成本做到商行的八成以下了,而且他的质量反而比商行更好,至少香味更浓,也有更多种花香。”
“什么人这么有本事?”
“那老板原本就是商行的技术大匠。”
“什么?”
石守信愤怒的一拍桌子:“这特么不就是叛徒么?”
赵光美笑着给他解释道:“那位孙师傅,是咱们龙捷军的一名伍长的亲哥哥,而且我听说,他的爸爸和叔叔也都是禁军,他从小也算是在军营里面长大的,不过呢,他本人却不是禁军,年轻时候想加入但体能不合格没人要,说白了,就是个纯家属。”
“大概四个多月以前吧,听说是有个商贾要高薪聘请他,一个月给他四十贯的薪水让他去当大匠,四十贯啊,他在商行也就赚四贯。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有锦绣前程,你说,我能拦着么?我开商行是为了给这些军属谋福利的,又不是让他们签卖身契的。”
“所以后来呢,我索性就从商行拿钱,借了这个孙师傅五百贯,支持他去外边开工厂去了,都是军营里长大的人,他弟弟还当着兵的我也不怕他跑了,喏,人家现在这不也干得不错么,那五百贯钱他也还给我了,还多还了不少当做利息呢。”
石守信皱眉道:“借咱们商行的钱,抢咱们商行的饭?”
赵光美倒是无所谓:“商业么,就是如此,他不抢别人也得抢,商行本身就不适合玩轻工业,这我好歹还混了一点利息,而且,多个朋友多条道么。”
“朋友?”
石守信觉得怪怪的。
赵光美继续道:“赚钱是商行的目的没错,但也不只是赚钱,既然香皂,蜡烛等生意都是早晚要拱手让人的,莫不如就将这个先机让给自己人。”
“目前,那些大大小小独立出来做香皂、蜡烛、和酒水的工坊,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人,要么就是和老孙一样,单干的军属,大多还都是我借给他们的钱呢,要么,就是原本商行的供应商,我也是很支持他们翅膀硬了之后跟商行抢生意的,不过商行或多或少的都会入一点股,一般也就两三成,他们也都挺乐意的,嘿嘿。”
“如此一来,这些工厂本身跟商行也很亲近,而且大多数位置都在城里,但是搬出了军营,毕竟跟商行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而等他们做大做强之后,自然也会雇用大量的工人,这些人,也是不得不住在城里的。”
“虽然目前这些人还不多,但是将来这些人一定会越来越多,这,就是新兴的市民阶级,一个与商行,与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完全独立的一个阶层,同时这些人多了,必然也会反过来影响商行的行为模式,至少管理层肯定会慢慢倾向于大量选用市民阶层,最终实现钱与刀的分离,而这些新兴的市民阶级,就是我给朝廷,和文官们所找的新基石。”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事实上在我的设想里,只有这个真正的市民阶层壮大了,新的税法实施起来才会真正的事半功倍。”
“至于说,我之所以如此强调商行的独立性,也是为了税法改革去做准备,毕竟我的办法比较复杂,也很可能在改的时候产生动荡,而税法毕竟乃是国本之法,稍有差池都是弥天大祸,这也是历朝历代都不敢对税法大改的原因之一,可有了商行,自然就不同了,说白了我有钱,所以我可以随便折腾我大哥,给他兜底。”
石守信:“…………”
该说的不该说的俩人都没少说,说话间,赵光美情不自禁的就多喝了几杯。
然后乓得一声脑袋就砸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
一晃的功夫,又过了四个月。
四个月里,樊楼几乎每天都会冒出来一点新花样,价钱倒是都不贵,至少不会是吃一顿肉疼得不行的那种。
然而樊楼这厨子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一个铁锅,都快被他们给玩出花来了,而其他的酒楼连炒菜都还炒不明白呢,于是乎这樊楼索性在后面的区域改了个专门收费教烹饪的地方。
因为那个教烹饪的地方在东楼,所以秦王殿下赐名为,新东方烹饪学校。
各家勋贵大臣,豪商富贾,乃至于宫里面,都派了从厨子来新东方学习,那十三楼自然也不例外,反正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酒楼都是在跟着樊楼后面亦步亦趋的学习着,能学个七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更遑论是推陈出新了,其他酒楼的大厨来了樊楼也都是学徒的水平。
以至于开封城现在又有了天下美食出樊楼的说法。
有人说,樊楼现在做的盒饭,都比十三楼好吃。
偏偏这十三家酒楼的菜的价格还比樊楼的贵,还贵很多。
那还凭什么去你这吃饭呢?
以至于现在每一个去他们这十三家酒楼的客人,都有一种被人当冤大头在宰的错觉。
自然,这十三楼的堂食生意,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这十三家现在将目光都放在了酒水上,而赵光美可能也是真的认为自己大势已去,直接将樊楼的眉寿给停了,只卖一些不需要酒曲,而是用猪油做引子的果子酒,一副完全被十三家酒楼打败,退出酒类市场的样子。
据说,连酿酒的作坊都给解散了,所有的工人一律转去了商行那边酿果酒,还说要搞什么葡萄酒。
这不就是放弃,不就是投降了么?
从此,酒曲类酿酒,全由他们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