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大相国寺。

“太尉，这……这……一定是有人在害我们，一定是有人在害我教，您可一定要帮我们啊！我们……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诅咒秦王殿下啊！”

“是啊太尉，还有先帝，不，是世宗皇帝，我们……这跟我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巧合，完全都是巧合啊！”

相国寺的一堆老和尚围着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那人不帮他们这一把，他们就要死在来人面前一样。

而此人，除了新任太尉曹元忠以外还能是谁呢？

赵光美给归义军开出来的价码实在是太高了，给的支持也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为了表示忠诚，曹元忠立刻就将归义军节度使的这个职位传给了自己侄子，他本人则干脆跑到开封当人质来了。

当然，顺便当一下商行的股东和大宋太尉。

虽然大宋的太尉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了。

实权肯定是没有的，但整個开封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他则是每日都将大量的时间用于编剧创作上，钻研西北孤忠的本子，然后花重金去请优秀的演员排练。

谁知道，他稀里糊涂的就诡异的陷入到了这个破事儿之中。

宋承周制，绝大多数官员都是不信佛的，就算是信，也只能偷偷的信，而且对他们极其极其的警惕，历史上的宋朝也是一直推崇道教去压制佛教的，所以这些和尚们除了这曹元忠，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忙了。

因为瓜州归义军是全民信佛的么。

“太尉，您可一定要明察啊，这谣言都不知是谁搞出来的，但是明显是无稽之谈啊，旁人不懂，您不可能不懂啊，殿下他在青海湖烧的都是密宗佛寺，跟吾等禅宗，那是毫无关系的啊！”

“是啊太尉，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蓄意挑拨，说不定，就是那明教，啊呸！他们是魔教！

曹元忠无奈地扫了他们一眼，实在是毫无办法，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破事儿，他本是不想管的，但偏偏又不得不管，谁让归义军也是信佛的呢？若是真的大规模的再灭一次佛，这天下会不会出大乱子不好说，但是瓜沙二州一定会沸反盈天。

这传言实在是太损了，损就损在了一个若有若无，似有似无，就算是再怎么不信邪，再怎么雄才大略的人，也一定会心中狐疑，因为柴荣之死本来就是怎么也说不清的事儿。

而且佛门中的许多人为了宣扬佛法神奇，确实也是把这事儿给默认下来的，天下人对此都是将信将疑。

说真的，万一秦王殿下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事儿可就真的说不清了，恐怕谁也说不清官家会是个什么态度，但天子一怒，流血百万，这位军人出身的开国帝王，搞不好真是要将天下光头都杀尽的。

偏偏他也不能掺和得太深，他如今在宋朝确实是极有面子，但同时他也清楚，赵宋是不满归义军被佛教卷得太深的，将来有朝一日归义军彻底归义，由朝廷开始轮派知府的那一天，这个全民信教，必然会成为瓜沙二州百姓与赵宋朝廷之间，最大的隔阂。

反正他现在已经让人下令扩建莫高窟了，而且原有壁画虽然保存，但却是不许再上新的宗教壁画，更不许新增佛像，转而开始描绘新政下的美好生活，记录西北孤忠的历史，儒学的思想文章，以及，大量的赵匡胤和赵光美的人像了。

如今，曹元忠自然也是为难不已，只得双手合十，高声念了一句佛号，而后道：“诸位，你们也是知道我的，瓜、沙二州，只因被吐蕃统治了太久，故而才导致全民信佛，然而，为了表示汉夷之别，瓜州佛教，也是尽量与密宗佛教区别开的，因此，我们既不是密宗佛，也不是禅宗佛，甚至由于常年和回鹘同居，还不可避免的吸收了大量的摩尼教，也就是明教的一些教义，我们……跟你们都不同啊，对了，秦王殿下评论过，我们是带有瓜沙二州地方特色的归义军特色佛教，其实本质上咱们已经不是一个教派了，我们是异端啊！”

众高僧一看，这曹元忠居然还想跟他们断绝关系，另立宗门，这怎么可以呢？自然连忙劝说，曹元忠则伸手示意道：“当然，虽不是同宗，但咱们也终究是同源，如今佛门遭遇生死危机，我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明日，开封城外光明寺正式开张，我听说，官家和秦王殿下都会前去参观，各位，我归义军所信之佛，毕竟是融合了大量的摩尼教经义，这明教教义，我也研究过，与我们的许多地方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话他倒是没瞎说，瓜州佛教是佛教里面融合摩尼教教义，明教则是摩尼教里融合佛教教义，属实是有点殊途同归，互为异端了。

本来，归义军应该是极力反对任何跟摩尼教有关的东西的，但是现在他们归义军一心归宋，而且甘州回鹘现在的态度也已经越来越暧昧，搞不好就要跟他们一块归宋了，考虑到西北处处都是佛国，曹元忠突然觉得，他们瓜、沙、甘三洲的百姓，手拉手喜迎王师好像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虽然，他们归义军跟甘州回鹘仇深似海，但现在的回鹘单于还是他亲舅舅呢。

相国寺的几个老和尚这么一听，自然是大骇，还以为是曹元忠想要跳船，皈依明教了，连忙又是一阵苦劝。

却见曹元忠淡定道：“大光明寺，距离大相国寺不远，咱们拜的是释迦摩尼佛，他们拜的是摩尼光明佛，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佛字，大家，都是一家人么，你们又何必张口魔教，闭口魔教呢？”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虽然，挺无耻的就是了。

“明日，我愿带诸位大师一同去往大光明寺，为大光明寺献上贺礼，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来，也无人会为难，尔等想和官家，和殿下说什么，你们自己说一下就是了，若是能联合起来，与那大光明寺的法师一起做法事，为大宋祈福，为官家祈福，为秦王殿下祈福，想来，自是没人能够拒绝。”

“啊，让我们和魔教的那些异端一起……”

“哼！诸位，我这个太尉，虽在朝中却有几分薄面，但实权却是一点也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你们要是愿意，咱们就明日一道，你们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在下能力有限，不敢掺和。”

…………

仁明殿

慧能法师正口吐莲花似的给赵德芳讲解着佛经。

王皇后亲自洗了葡萄，给慧能法师端了过来，邀他来吃，笑着道：“辛苦大法师了，大法师今日进宫，不知是有什么事呢？”

慧能和尚笑着道：“确实是有两件事，想要麻烦皇后。”

“大师请说。”

“明日，开封的大光明寺落成，听说花蕊夫人是明教信徒？不知，这位贵妃可会去么？”

“大光明寺？大师乃是佛门中人，为何要关注他们？佛门不是一直宣称这明教乃是魔教的么？”

“阿弥陀佛，佛门有佛门之便，明教也有明教之好处，正所谓求同存异，听闻西域之地中，两教在瓜州等地都已经隐隐有了合流的趋势，我大宋继盛唐之风，更应该海纳百川，包容并蓄，他日，回鹘人必然也是宋人，又怎么能够厚此薄彼，莪佛门，又怎么能一叶障目，执着于些许差异，就死咬着不放呢？”

“啊，大师，您可真是高人啊。”

“阿弥陀佛。”

“实不相瞒，明日这大光明寺，倒也不只是徐氏要去，就连官家，还有老二老三，都要去，我本来不想去的，但若大师您有如此胸怀，却是说什么，也要带大师去凑一凑热闹了。”

“阿弥陀佛，那贫僧，就谢过皇后了。”

“大师客气了。”

“对了，还有一事。”

“大师请说。”

“日前，皇后赐我的财物，我都已用皇后您的名义，赏赐给了城中的贫苦之人，如今，其中一洪姓之人，本是乞儿，却能发愤图强，组织人手开办商行，过上了好日子，还说要谢皇后呢。”

“真的？居然有此事？”

“是，这位洪老板，一直想要当面感谢您，还说要送您重礼呢，您看，正是此物，虽不如何贵重，但到底是他们的一片苦心。”

说着，慧能大师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中装着一件玉镯。

“啊，这怎么可以呢？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他们能有好日子过，这是他们的造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可要见他们么？”

“这……就不见了吧，既收厚礼，我便写几个字，送与他们，也算个回礼吧。”

说着，王皇后乐呵呵地让人研磨，写下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几个字，也没有署名，就这样让这慧能法师帮忙转交，同时，心中对这慧能大法师愈发的感激了。

高人啊，这就是高人啊。

慧能法师笑呵呵地接过，告辞，出宫之后，却是不自觉地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呢喃道：“以我身躯，焚我圣火，明日，便是我明教，大昌之日。”

晚间，那位所谓的洪姓老板接到了慧能给他的字，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吩咐人将其裱起来，而此人，自然便是最近一月之间愈发嚣张无比的丐帮帮主了。

找来了帮众骨干，手持龙头棍道：“各位，荣华富贵，就在今日，我收到确切消息，义子门的骨干们，今日就在樊楼饮宴，此时机，千载难逢，我意已决，今日，杀窜天鼠，灭义子门，从此以后，开封城，由我丐帮独大！”

台下，除少数几人，惊讶不已，一脸难以置信之外，其余的众多乞丐，居然谁也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居然纷纷斗志昂扬了起来。

丐帮么，就算是领导层，又能有个屁的素质，懂个屁的政治，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以来，他们的声势日益壮大，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却没人敢管他们，一个个的早就膨胀得不行了。

“干他们！”

“对，砍死他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码头之利，何其厚也，凭什么让他们垄断？”

“今日以后，开封，就没有义字门啦！”

然后，大家嗷嗷叫着，兴奋无比的就去准备兵器了。

洪帮主则是在心中默念：以我身躯，焚我圣火，今日之后，我死，明教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