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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张鸣睁开眼,第一个真实感知到的,是雨的体验。

漆黑深邃的夜空中,一轮清冷的银月正躲在雾气之后隐匿了自己的行踪。

阴冷刺骨的雨水淅沥下着,滴答落在田埂间的泥土与岩石上,让张鸣本就昏沉欲裂的头脑更加痛苦。

他艰难地以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光线暗淡的环境,适应许久,张鸣终于可以勉强视物。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却忍不住情绪激动地倒抽一口凉气。

浑身作痛,犹如噩梦,张鸣没有动作,良久,呆滞地发出震彻灵魂的疑问:这是哪?

我不是在同乡会的毕业聚会上突然晕倒了吗?

其他人应该会把我送去医院。

从未听说过哪家医院是建在荒郊野外啊!

除了头还有些痛,意识清晰。

呼,要冷静。

惶恐、不安、疑惑……诸多嘈杂的心绪在他心中浮起,看过诸多小说作品的张鸣无意识地胡乱猜想诸多可能性,可当他的目光定格在周围景色上,他沉默了。

幽深深邃的峡谷谷底,深邃如同鬼魅的密林,劈开坚岩的湍急溪流,以及犹如九头蛇般硕大缠绕着整个峡谷底部的漆黑魔藤,无不隐约佐证事情的严重性。

脑海内多了很多完全对应不上地球历史的知识。由于混沌的头脑,张鸣不得不努力把这些破碎的拼图拼接起来。

这些附带着知识的记忆碎片里…自己现在所在的地区,是日蚀大陆上以双剑与金色雄狮作为旗帜的黎纳科帝国。

他身处的这个充满雾瘴且幽深曲折的峡谷谷底,则正是帝国行政边界线旁诞生的知名恐怖传说——埋葬终焉魔女的哭嚎深渊地点所在。终焉魔女死前的遗产,也一同和时光被埋葬尘封在此地。

尽管这个世界的教廷明令禁止平民前去探索,但教廷特使也无法将人力散布到漫长的每一处山脉角落。于是这条戒律成了空谈。

在西泽尔·阿克曼有印象的十多年间,这样的事已经数不清了。经常能听见偶尔流出传闻,某人探索到了某处古代遗迹中的宝藏,暴富后改名换姓,逃往他乡。

无论是为了财宝,为了生活,亦或者是极少数学者雇佣冒险家工会前来探究迷雾中的历史;无数的迷途旅者曾经在此失去生命,因而,这座山谷也成了活人禁地。

慢着,该不会……尽管已经想到了“穿越”的存在。还是怀揣侥幸心理。

张鸣将目光放在自己颤抖着抬起的掌心,那里停留的,不止是混杂了污泥的雨水。

还有来自于他自己的鲜血。

天空中滴答滴落的雨水,正在将这赤色与甜腥一同冲淡洗去。

张鸣坐在原地,怔了几秒。

手指摸索着泥泞湿润的泥土,他摸到车辙印在泥土内的凹陷,顺着凌乱的车辙印向远处看去。一辆马车翻到在一处山洞旁。死者与马匹身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刚死去不久。

看衣着打扮,这是一名马夫。

就连死前那惊惧恐怖的神情,都凝固在脸上。感染着张鸣的神经。

“…………”

我这是、这是穿越了?而且是在命案现场的目击者?!

对尸体本能的抵触和畏拒,同对真相的好奇担忧经过一番斗争,张鸣短暂的脑海混乱后,联想到了最切身关系到自己的安危当中去。

驾驶马车路过附近的人死了!

那我穿越取代的另一个“幸运儿”目击者呢?

不会就是西泽尔·阿克曼吧?

后怕、凄凉的情绪,慢慢地吞噬着张鸣的心。他深呼吸一口气。

事情果然如他猜测一样。

只不过多了些波折。

西泽尔·阿克曼,这是张鸣穿越而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字。

这位年轻人今年刚好16岁,在战争中成为了孤儿。有一个皈信真理教廷,于教会学院在职的修女姐姐收养,二人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生活。

他在村子里结交的小偷小摸的朋友派恩忽然有钱,在村庄发布工作的酒馆买酒喝。恰好姐姐被牧师骚扰,西泽尔想快速得到一笔足够数目的金钱来让姐姐换一份营生。

在表示自己遇到了困难,需要一大笔钱后,西泽尔再三恳求追问,派恩终于承认,自己挖到了古代遗迹中的宝藏。后面的事张鸣也知道了——

派恩成功把西泽尔这个单纯的年轻人骗了过来,甚至将身上仅剩下的二十个铜里弗朗的积蓄投入购买地图,前往这座山谷。

新问题继续在张鸣面前出现:

西泽尔·阿克曼是怎么死的?

抱着疑问,他发现自己周围,有一排沉重下陷的脚印。似乎是有人反复在自己的身边走了很久。

张鸣用自己的手掌做对比,发现那排脚印足足比他两个手掌还要大。

人的手长约等于脚长减五厘米……这个脚印来自什么怪物吗!

见到自己如今削瘦的手腕,对安全的渴求从未如此强烈过。

之前张鸣潜意识所忽略的种种信息细节全部涌入他的脑海。无论是他自己脖颈处传来的凉意;还是手臂猩红伤口弥散的锈味,抑或是不适痛楚的身体,全部告诉他,他曾经经历过无法逃避的噩梦体验。

在这些痛觉的来源中,脖颈处最为严重。轻轻按压,痛楚弥漫。

原来是被扭断了脖子。

将自己的脑袋纠正方向后,这个答案不出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凶手下手干脆果辣,此地不宜久留。

脚印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变态凶手吧。张鸣忍不住联想到很多无声的恐怖画面。

行凶之后,一个小黑人站在西泽尔身旁慢慢俯下身,手持利器,微笑着打量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他,直到确定他死亡。

等到尸体凉透,凶手站在雨中,病态地撑伞反复踱步,欣赏自己杀掉的无辜者尸体,沉醉于生命死去的瞬间……

就像是欣赏自己亲手制作的艺术品!这个想法,让张鸣毛骨悚然。

马车附近同样有很多徘徊的脚印。挤压得变形的车厢首端,一把即将熄灭的火把静悄悄地燃烧着,火焰不断摇晃。

这根可以提供微弱照明的火把,张鸣将它取走,鼓起勇气,再度走到侧翻的马车旁。无论是脸色铁青的死尸,还是不见踪影的凶手,都让他心跳加速,几乎是全靠一股心气支撑着他检查。

粗略地检查过木质车辙,以及车厢等诸多事物,张鸣弯腰钻入车厢发现,车厢内还有一名年龄在三十左右的死者。这具仅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将一把银质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伤口颇深,血迹凝固。

他失去体温的脸上挂着诡异平静的微笑。

他为什么笑着自杀?

噔噔噔——

在密封恐怖的狭小空间内,张鸣回忆起了全部曾经收集的庞大乡村民俗恐怖传说,笑面尸、黑毛坟包等种种传说仿佛打破了“未知”和“已知”间的界限来到现实。空气中似乎也染上了呢喃低语的诡异气氛。

他忍不住想起前世一位法医院的朋友向自己科普。

割气管,是一种普通人不建议学习的自杀方式。首先,未必能死掉。如果割气管第一刀没有伤到要害,接下来空气进入喉咙,会产生极致的痛苦,让自杀者心生退意。

他先是心中害怕,倒退了半步,又绕到尸体背后,模仿凶手胁迫死者。

匕首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中。他发现死者的左手手指满是老茧,死者却是用右手握住匕首自杀。

最重要的是,他的后脑勺上有因为外力而凹陷的痕迹!

在满是血污宛如地狱的现场,联想到疑似凶手的脚印,张鸣恨不得拔腿就跑。

这个男人是左撇子。

还原死者右手拿着匕首自杀后,新的伤痕完美符合他脖子上的伤口深浅分布。

一个自杀者,还会考虑忽然改变自己的习惯吗?

别告诉我凶手是幽灵,操纵这个男人自杀!

车厢内没有打斗痕迹。随马车同行的财物全部被人洗劫一空,让他无法得以判断这人的身份、地位、爱好等因素。

自相矛盾、荒谬的感觉出现在张鸣心头。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姑且假设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吧。”相比起无从证实的幽灵幽灵,还是一个冷酷的凶手这种可能性更让张鸣接受。

他弯着腰,连忙缓慢后怕地钻出翻倒的车厢,这时候,张鸣举着暗淡的火把站在死寂漆黑的雨中,看着眼前的惨剧,颇有一种邪恶阴森的既视感触动神经。

死去的马匹有一只马足上没有马蹄铁,而另外三只马足全部完好。

张鸣把玩着匕首,小心地跟在凶手的脚印后追踪,新的疑惑却更多了。

作为看过几千集死神小学生的现代人灵魂,生命受到威胁产生急迫感让他压力顿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案发现场附近,凶手可能没走远!

他会不会返回杀我灭口?

不能慌。事情应该还没糟糕到最坏一步。

平复心绪,张鸣将匕首夹在腋下。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捋平发梢末端不断滴落的雨,神情染上几分阴翳:“这座峡谷盛产失踪传言……多么好的杀人灭口地点啊!”

西泽尔的朋友……肯定有大问题!如果我回去,首先找他算账。

好在我前世是一枚干科普的理工宅,没少假设过如果我穿越了该怎么办!

要沿着溪流离开寻找村庄吗?

现在有两种猜测,对应着两种选择:

第一种,凶手已经找到足够多的替死鬼发现了宝藏入口,成功前往古代遗迹深处。

寻找村庄将是一个正确的可以活下来的选择。

第二种,凶手还隐藏在山谷的某处,正在暗中观察着有没有其他人贪图宝藏,伺机准备杀人灭口。

如果是这种隐于幕后的操纵者,张鸣感到棘手。以他现在的身手,力量和信息占不上任何优势。

一旦这场捉迷藏张鸣失败,他将迎来生命再度终结。他不指望自己能穿越两次。

我总不可能将生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吧?

无论选择什么,同样是一场生命的豪赌。

万一幕后凶手抓到我没死透,后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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