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湖却伸手推拒,旁边的周晓晓可没有准备,此时多少有点儿尴尬,姜湖自不能收了丹药,让周晓晓觉得她也得掏点儿什么:
“当不得如此重礼,改日请师兄吃酒?”
“师弟是个能喝的?”杨论武眼前一亮。
姜湖明了,看来这不是个酒蒙子,也是个有馋虫的,笑道:
“浅饮两杯,主要还是有诸多事宜要向师兄讨教呢。”
“也是。”杨论武明白,心里嘟囔一声:
毕竟你师父是个不近人情的,舍得教你剑法,但是要让她说一说这蜀山的山头林立、人情交际,那恐怕比登天还难,她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吧!
看姜湖说的诚恳,杨论武当即表示:
“师弟且放心,既然承你一声‘师兄’,自然知无不言。
而且师弟可能有所不知,家师也出身眉州,和尊师算起来还是表亲,所以师弟有上进之意,余自然要帮衬一二。”
姜湖道了一声“难怪”。
当时自己初来乍到,一道道目光异样,充满打量和排斥。
而这杨师兄就算再怎么交际广泛,也不可能直接迎难而上。
显然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就算旁人问起,说一句双方关系,再补一句“师父叮嘱”,人家自然也说不出什么。
不过至少人家的确迎着万千目光接引自己,并且还详细介绍了规则,善意自然是不用说的。
周晓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得这两个师兄好帅。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走武修路子的晓晓其实根本没听懂,但果断的插了一句:
“喝酒请务必带上我!”
姜湖和杨论武面面相觑。
“我挺能喝的。”小姑娘摸出来了一个酒葫芦晃了晃。
师父为了帮她打熬体质,配了不少内服外敷的药酒,所以她年纪不大,对酒却了如指掌。
“好,那就一言为定。”姜湖笑道。
冰冷的目光,似乎又回来了。
坏了,姜湖心中思忖,可能师父已经等得着急了。
毕竟······师父是个没朋友的。
礼貌寒暄几句,姜湖匆匆告辞,向长老席上看去。
还有三三两两长老在闲谈,并未散去,但是自家师父坐在台上,方圆十丈内,一个能蹦跶的活物都没有。
她的目光沉静,就盯着姜湖看。
此时目光交织,苏秋夜未曾退避,看的姜湖更是心虚。
心中的波澜,与其说是在外面玩到天黑的小孩被长辈抓住了,倒不如说像是······和狐朋狗友鬼混回来的丈夫,推门正看到灯下的妻子。
只不过这妻子不是柔柔弱弱上前伺候更衣,而是正在寻摸棍子。
姜湖只能硬着头皮拱手:
“师父······”
“走吧。”苏秋夜似乎也觉得这样打量徒弟不妥当,更何况让徒弟多和人交际、拓展浣纱峰少得可怜的人脉,也是昨天她默许的,此时又站出来表示不满,倒是显得她这个做师父的出尔反尔的。
但是看着徒弟和那个周晓晓有说有笑的,苏秋夜又没来由的心中气闷。
毕竟在她的心中,这姜湖的背后······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啊。
是了,是还是不是,还不好分说。
而且姓孙的那家伙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何必这样挂怀,甚至还升起此番不满?
苏秋夜心中杂念乱涌,索性一言不发。
姜湖不知道怎么触了师父的霉头,不过既然已经在尝试着帮着浣纱峰打开人脉,那他索性就作死作的更彻底一些:
“师父,方才弟子已经和观霞峰的杨师兄、饮泉峰的周师妹交谈几句,约好了改日一起饮酒。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下山?这一去可能直达西北,路途遥远,不知几日回返,弟子觉得倒不如先和这两位聚一聚。”
关系都是趁热打铁的,大家在赛场上萍水相逢,一时惊艳,但也只是普通朋友、见礼之交罢了。
这十天半个月的一走,回来之后说不定就变成了点头之交了。
苏秋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连声提醒自己“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之后,压制住心中古怪的不满,淡淡说道:
“那尔就明日吧,我们后日一早启程。”
“是否可以邀请两位前来浣纱峰做客?”姜湖得寸进尺。
“不可。”苏秋夜的声音愈发冰寒。
姜湖缩了缩脖子,知道了师父的底线,心中一样怪异:
怎么有一种丈夫想在家里邀请狐朋狗友喝酒、被媳妇冷眼拒绝的感觉?
不过苏秋夜否了这条建议,那就等于不会再对上一条提出异议。
但出去“鬼混”,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苏秋夜接着说道:
“汝历时七日,方才练成怀月剑法的第一招‘横秋’,今夜为师就教授你第二招‘细雨’,虽然想要练成并非朝夕功夫,但是出门在外,哪怕用不娴熟,也算是有保命之技。”
我用了七日,不是因为你只教了一招么?
这七日往来重复,姜湖已经自认为练习的格外到位,昨夜不是甚至抓到了苏秋夜所在的位置么?
师父显然不高兴,这话他现在可不敢傻乎乎说出来,当即果断的应诺:
“多谢师父提点,徒儿知错,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苏秋夜本来气呼呼的想要抓住姜湖“不谦虚”的把柄,趁机好生训诫教导一番,却没有想到姜湖竟然答应的这么谦虚恭敬,一时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口气憋住,格外难受,索性“借力打力”:
“那你错哪儿了?”
姜湖:???
这时候可不能再多解释啊,越解释破绽越多。
本来不是错的也成错的了。
苏秋夜说完就后悔了,毕竟姜湖的“横秋”的确已经练习的炉火纯青,没有着急教他下一招,是自己既担心他贪多嚼不烂,也是因为还想观察观察这弟子品性如何。
收入门中是因为对妖族的可怜,教授怀月剑法第一招是因为对唐千里公然挑衅的报复,而不代表着苏秋夜心里已经完全认可了这个弟子。
自没有因为是第一个弟子就要什么都不考察的全力投入,那样等到惹出乱子来,找补都来不及。
苏秋夜本就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方才不过逞个口舌之快,此时看姜湖一脸憋屈无奈,轻哼一声,未曾多言。
姜湖登时反应过来,这事揭过去了。
虽然师父明摆是找茬,但是毕竟真真切切的传授了自己剑法,姜湖还是感恩的,当即顺着方才谈到的剑法说道:
“弟子想问师父,剑法何名怀月?”
苏秋夜默然无对。
怀月,挂怀的自然是那一轮“明月”······
毕竟此处是梦境,梦境具象化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看师父不说话,姜湖的太阳穴处青筋都不由得跳了一下,这不会又触犯到什么霉头了吧?
都快不敢说话了的他,忽的听苏秋夜说道:
“这是代代传承下来剑法,名字从何而来,或许汝可去祖师堂中一问。”
姜湖:······
但是师父的话里明显已经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气氛是缓和下来了。
“许是因为,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姜湖想了想说道。
苏秋夜心中一动,这剑法莫非也真的因此?
毕竟她挂念的人,当年推演改进出来这一套剑法,并为之重新命名“怀月”。
怀“月”,自然没有自己怀念自己的必要。
这是辛剑仙的诗······五百年前,一剑横空。五百年后,亦然如此。
那人,倒是真以之为榜样了,而且也真的做到了。
苏秋夜心里嘟囔着,之前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竟然还没有这个小徒儿心思灵敏。
咀嚼着这两句诗,苏秋夜只觉得格外贴合、心情大好。
姜湖本来就在悄悄打量着她,发现这冷若冰山的面容上竟然好像浮现出了丝丝笑容?
师父也能开心的笑出来的么?
姜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危机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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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蜀山脚下的一处酒楼之中,三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杨论武笑着说道:
“这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到浣纱峰的人请客喝酒了。”
“说得好像师兄过了几百年岁月似的。”旁边的周晓晓道。
她本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否则也不可能和两个师兄坐在一起喝酒,自然毫不留情的开口打趣。
“听说,听说嘛。”杨论武回答。
他自然是没有几百岁,但是几百年来浣纱峰传承都断断续续,且或许是因为从小受到这自家上一代师父行事风格或者独门功法的影响,性格多半都冰冷孤傲、不近人情。
所以江湖上虽然没有浣纱峰弟子的身影,但满是她们的传说。
“各位仙老爷,小心嘞!”店伙计端着一个巨大的铜锅走了过来,铜锅烧炭,锅内的汤汁已经咕噜噜冒泡。
这里是巴蜀,在山下吃酒恰饭,哪里少得了打火锅?
只不过山上清修之地,不适合这辣油翻滚、烟熏火燎、荤腥不忌,所以蜀山弟子们为了解馋,不得不下山享用,而山下自然也因此出现了不少以服务山上弟子为主的酒楼,如今他们所在的就是其中一家。
像极了后世随着大学而生的校外小饭店一条街。
“师弟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打火锅吧,快来尝一尝,这巴蜀火锅,还得是咱们蜀山脚下最正宗。”杨论武不无骄傲的说道。
姜湖应了一声,心道“那是自然”,蜀山汇聚天地灵气,只是寻常家畜,以灵秀山水滋养,自然也是肉质更加鲜美。
他正要下筷子,突然窗户边响起一声“喵呜”。
姜湖的手抖了一下,因为这猫叫声听着格外亲切。
他霍然回首,只见一只小猫正扒拉在窗户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子上的一盘切片鱼肉,异瞳眨啊眨的。
小可?!
异瞳白毛,头顶上还夹杂着一撮若有若无的黑,分明就是小可小时候的模样!
姜湖惊讶,好在已经有春晓的“前车之鉴”,他倒是没有大惊失色。
而那小猫也没有注意到姜湖,依旧眼巴巴看着鱼肉。
靠窗的周晓晓自然是有善心的,当即直接拿了那盘鱼肉就要递过去,旋即想到今日不是自己请客,手又僵在空中。
也正是在这功夫,姜湖已经探手去捞,而小白猫“喵呜”一声,受惊之下直接从窗台上窜了下去。
姜湖也跟着化光跃出,惹得杨论武和周晓晓这两个还在筑基期的皆是惊呼,旋即反应过来,人家怎么也是个化形大妖,轮得到自己担心?
直接楼下大街上,马车咕噜噜的行来,而小白猫正想要从街这边窜过去,没曾料到那马车来的如此之快,眼见得直接就要压上来。
“呀!”身后响起周晓晓的惊呼,而姜湖已经眼疾手快,把小白猫捞了起来。
“少侠好身手!”路边有看到这一幕的,忍不住赞叹。
姜湖则抓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白猫,停在路边。
那马车也缓缓停下来,驾车的人大喝道:
“有没有长眼睛?!”
姜湖扫了一眼马车上,正是一个“唐”字。
而驾车人的马鞭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姜湖随意一挥手,马鞭直接飞上了半空,旋即拿起腰间令牌晃了晃。
驾车人登时脸色一变,蜀山内门的令牌······
这少年出门怎么不穿蜀山制式衣服?
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俗家弟子······
他当即翻身下了车,旋即看到另外两个身着制服的蜀山弟子齐齐站在了姜湖身后,俨然是同伴。
车夫忙不迭的下车,拱手行礼:
“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只是少许惊吓,未曾碰撞,更没有受伤。”姜湖打量着他,冷声说道,“余本意是候在路边道一声抱歉,不料你这人竟直接以马鞭招呼。
若我非蜀山弟子,今日岂不是又要有无辜平民为尔所殴?”
那车夫浑身颤抖,不敢多言。
他也是怕惊扰了车中贵人啊······
车帘掀开,露出一名中年男子的脸庞,圆滚滚,肉乎乎的,手上还带着一枚翠绿色的扳指。
看到三个蜀山弟子,他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几位蜀山仙人,此次的确是我家车夫的过错,不过既然如少侠所言未曾受伤,那其已赔礼道歉,少侠是否也应该如自己所言,也道一声抱歉?
如此大家也就互相体谅好了。”
“明明就是你们要停下来训斥打人的,都已经动手了,还要我们道歉?!”周晓晓的灵动活泼,而落到敌人身上自然就变成了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