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面包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半小时,群头总算是领着李枢三人来到了属于他们的片场。
要说这能干出临时招揽充当白事演员的剧组,还真就没几个正经剧组能干出来。
李枢三人从那辆破烂的面包车上一下去,就看到眼前的场景是一片荒地的景色,一看就是梧州影视城的边缘地带。
空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地占了二三十个人了,各个都是身着黑色或者其他深色衣服,胸口佩戴着一朵白花,导演组和摄像机器则在背对着面包车的方向围了个半弧形。
至于人群最聚集的地方,则已经搭好了一个灵棚,地上还有一个正在烧着纸钱的火盆。
还真是白事戏啊。
李枢四处观察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被丢到一旁的开机横幅,偏着脑袋看了看上面的字。
《幽州告别天团》开工大吉!
看到群头招呼,李枢和另外两人连忙跟了上去,直接把他们领到了道具师的跟前,剧组虽然拍的是网络大电影,但是导演还是挺有追求的,突出一个该省省该花花。
特别体现在导演对一些服化道的要求很是苛刻,就比如他们这一次要用到的乐器,就突出三个字。
“旧!破!锈!”
为了和电影内主角团前期窘迫的配置匹配,以及和后期的大把经费做出对比,所以一开始就能有多寒酸,就要多寒酸。
“来来来,试试道具,一会还有个大爷配合你们,都有点眼色。”
道具师的表情倒不是很急迫,毕竟是小团队拍电影,大部分剧组成员都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兄弟姐妹。
比起那两位一个轻松拎着唢呐,一个提溜着二胡闲庭信步的模样,李枢就凄惨了一些,一个鼓面上被粘了好几块黄色胶布的军鼓竖背在胸前。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那种放在架子上的民乐大鼓呢,结果没想到是这玩意。
也不知道剧组是从哪淘来的这破烂军鼓,背带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产物,又短又粗糙,勒得李枢肩膀直发疼,颠两步李枢都怕这军鼓滚下去。
副导演走过来跟李枢三人交代了一番,简单感受了一下他们的演奏水平,合格之后就点了点头。
李枢他们负责的剧情,其实就是开场演奏的背景音乐,就在灵棚的正前方,开拍的前十几秒,摄像机都是冲着他们拍的。
至于演奏的曲目,大家都熟悉,唯一一首能从你的人生开始吹到结束的经典曲目,《百鸟朝凤》。
其实《百鸟朝凤》应该是用在结婚仪式上的曲目,只是影视剧在拍摄时都因为其是经典曲目的缘故,所以在德高望重、小有名气或者是长寿喜丧的片段上特意用《百鸟朝凤》来凸显去世角色的身份地位。
结果就导致有很多人受到百鸟朝凤的影视剧影响觉得是应该用在德高望重的人到白色上面,其实只是电影艺术化的改变。
不过这种改变其实也是一种好事情,不但让人们感受到了民乐的魅力,也诞生了一句出圈的台词。
“百鸟朝凤,敬送亡人。”
十几分钟之后,等到群演和主演都就位了,片场的副导演看人员位置都站好了,就宣布开机。
“各部门就位,演员就位!”
“《幽州告别天团》第一场,第一幕,开始!”
随着副导演的一声令下,片场内的摄像机对准了各自把着乐器的四人。
副导演已经安顿过了,什么时候开始,全靠那位一直闭目坐在马扎上,须发皆白的老大爷说了算。
一直如同雕塑一般闭目养神的老大爷缓缓睁开眼睛,端起自己手中裹着红布的唢呐,动作不徐不缓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动作有多慢。
“倒是快点啊!”
在监视器后面,一个新入组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明显是群演在这里加戏啊,怎么导演和副导演都不管啊。
很快就有一个老员工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知道为啥都喊这大爷叫大爷吗?因为他是咱导演的真大爷。”
随着新人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片场内才传来一声悲凉的唢呐声。
“这是《百鸟朝凤》?怎么跟我听过的不一样啊。”
“傻小子,章节不一样,用的场合也不同,有悲调有喜调。”
唢呐声一起,片场内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随着悲怆的《百鸟朝凤》奏起,似乎此刻敬送的不仅仅是躺在棺椁内的老人,还有传统民族乐器日益没落的传承。
有了主心骨,其他三人也很快跟上了演奏的步伐,不知道其他两人现在是什么感受,李枢只感觉自己的心中满是悲凉,手上的鼓槌落下的力气都轻了几分。
他被代入到那种悲怆的氛围当中了,原本在多数曲目中都充当节奏掌控者的鼓,这一刻竟然成了唢呐的追随者。
摄像机已经转移到了主角团的身上,但是四人的演奏却没有停止,只是声音从红花降为了绿叶。
几分钟的第一幕很快就结束了,似乎是民乐乐器们渲染的悲凉气氛太过浓重,原定的喜剧色彩却没有体现出来太多。
不过本该在监视器背后的导演却偏偏就是本片的男主角。
等他回到监视器内一遍又一遍翻看完画面,良久后才摘下耳机,对着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副导演安顿了一句。
“让小梁他们改一下本子吧,把结尾的悲挪到前面来,不能浪费了这唢呐。”
休息之余的李枢也卸下身上的军鼓,反正没人让他们重拍,那他就当这段戏拍完了。
卸下鼓的李枢第一时间就凑到了吹唢呐的老大爷身旁,看着对方用一块红帕一点点地擦拭干净唢呐,然后再用红包郑重其事地包裹好,然后才想找个话题聊两句。
“大爷,您这唢呐练了多久了?”
老大爷闻言只是微微看了李枢一眼,就又将目光投到了自己的宝贝唢呐上。
“七十年来年吧,记不清了。”
这话不仅仅震到了李枢,一旁过来凑热闹的黢黑小伙也惊了。
“七十来年?我的乖乖,大爷您这是吹了一辈子啊!”
老大爷闻言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叹息着。
“可惜咯,我也只有这一辈子。”
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已经被红包包裹好的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