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见山象做了梦,十几天前还是庄上半痴半呆的乔二哼子,如今吴支书都已跟他称兄道弟,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了。
早上,他坐大舅哥张文昭牛车去乡里收鳖,老远看见生产队长乔世忠正提个粪篓迎面走来,忙不迭下车打招呼。
乔世忠一脸媚笑的叫道:“二爹爹上乡里呀?”
二爹爹?
乔见山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排行老二,被人喊了半辈子乔二哼子,乍一听恍如隔世。
到了下午,乔见山已完全适应这个新的称呼。收摊路过供销社,赵供销员热情的从柜内出来递烟打火,他手也不抖了。
他知道这一切来源于自己的大儿子。晚上他跟张文秀商量想给儿子要一块宅基地。
张文秀没好气的说大韦以后吃商品粮,要宅基地做什么?
乔见山骂她头发长,见识短。他说宅基地就是大儿子在村里立的大旄,有它在,谁敢欺负他乔见山家。
张文秀第一次觉得丈夫讲的很有见地。
夫妻俩跟大儿子商量这事,乔韦听了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父母真的很可怜,可怜到卑微。
但他又想老宅宅基地太窄,而且前后左右都是四邻。古人讲面水背山,藏风聚气,按风水来讲确实不是良地。
于是一家人难得达成一致意见。
晚上收鳖,乔韦顺道从集上买了两瓶老汤沟提着,去找乔世忠要宅基地。
七十年代农村土地宽裕,宅基地由生产队指定,再向村里打个招呼就行了。
乔韦记得上辈子农村宅基地到乡里审批是九零年以后的事情。
乔队长心想虽说这侠子(注:淮河里下河地区方言,指小孩)考上大学了,吃商品粮,但户口没迁走,还在村里。这万一以后做了官,少不得有事求他,这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但顺水人情要做成成人之美才是真学问!
乔队长装出一副为难样子,说:“大侄,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叔这边肯定没意见,就怕生产班子个别人有看法,你也知道庄上人多话多!”
乔韦心想你那光棍二弟得病去了,宅基地被你大儿子占了,怎么不嫌话多?我家六口人挤在一个五六十个方的小院子,记得六九年乔见山想在自家院内搭个草坯房不是也没同意吗?
乔队长问他相中哪块宅基地了?
他想了一下,说:“叔,不让你为难,我想拿现在老宅这块地换河滩那块旱柴地。”
乔世忠瞪大眼睛,怕听错了,又问一遍:“换哪块地?”
“河滩旱柴地!”
乔世忠差点笑喷,这侠子怕是书读洼(注:wa,傻的意思)了吧?
他心想这顺水人情做成断头人情,怕是以后被戳脊梁骨,忙对乔韦说:“大侄,叔不欺你,那块旱柴地虽离乡里近,但靠河滩,夏天蚊虫多,又在庄尾断头路上,不吉利。”
乔韦换那块旱柴地,自有他的道理。
那地旁边的有水泡路,上辈子被县里收了去,改成县道,交通非常便利。河滩后来清淤深挖,种了荷花,好不惬意。那才是真正面水背山的风水宝地呢。
乔队长劝不住他,说这换法怕是你家吃亏。
乔韦笑着说:“我家人口多,老宅基地挪不开,那块地大,以后小海大了,另立门户建房不操心!”
乔世忠本来想做顺水人情,结果变成了一桩糟心事,心有不忍,腾的站起来,挥着膀子大声说:“熟地换生地,你家明着吃了亏,我看谁敢跳出来反对!”
生产班子一讨论,都说乔见山家吃亏了,但既然他家大儿子提出来,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全票通过。
不久,庄上传开了,四邻都说天上文曲星也不过如此,书读洼了。
这事传到乔见山耳里,先是在家里大发雷霆,后是伤心难过,自己被庄上四邻喊了一辈子乔二亨子,刚以为有了盼头,结果又重重地跌到了谷底。
儿子文曲星的光环破了,乔见山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乔见山,见了又变得萎萎缩缩。别人喊他二爹爹,他都觉得有讽刺的味道。
二妹不解一向智慧的大哥怎么选了这么一块糟地。
乔韦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拿出纸笔,画一张图,问她这是什么?
二妹兴奋的差点叫出来:“这不是,不是…”
乔韦连忙拦住她,说先不让父母知道,省得四邻眼红。又问她有多少钱了?
二妹伸出三根指头,低声说差不多三万了。
乔韦心想上辈子到八十年代才有万元户,自家现在是三个万元户了,这重生外挂也不能过度使用,忙到年底该收手了。现在该考虑改善一下家里生活环境了,总不能一家六口人挤在这破院子里,明年四弟生下来,家里更挤。
礼拜三从市里回来,他跟二妹商量宅基地弄好,就准备建房,收鳖的事情让她多上点心。
跟吴支书打过招呼,乔韦正式开始忙宅基地的事情。
乔见山心里有气,天天窝在家不出门,连上集收鳖也不去了。
张文秀虽说也不理解大儿子做法,但终归自己亲生,厚着脸皮请四邻夯宅基地。
很快庄上人看不懂乔见山大儿子做法了,以前农村新房夯屋基,都是堆上粘土,四个男人各站一头,抬着石碾子一下一下夯,夯平了再堆再夯,直到地基实的刀都砍着费劲。
这乔见山大儿子却让人挖开地基…
风言风语又来了,乔见山气得整天指桑骂槐,看谁都碍事。
风起必有风落时,不久四邻看到乔见山大舅哥的牛车一车又一车的从乡里拉来石子倒在挖开的地基里,填到高出地面时开始用石碾子夯,夯平了再填再夯。
这时,庄上有见识的人说城里人建房打地基就是这个打法。这样的地基上盖房子不会裂缝,夜里睡觉听不见屋顶有响声。
七十年代,农村谁家建房,请来的或者主动窜忙的,不给工钱,只供吃活。
乔韦知道自已不能坏了规距,但是来他家窜忙的,中午有酒有肉,晚上吃了晚饭才准回去。
不到三天,四架石碾子把那块旱柴地夯得刀都插不进。
地基打好了,庄上四邻说乔见山家该建新房了。
但乔韦停了下来,去了城里。又从城里拉来一车又一车的碳渣,倒在新打的地基上,堆得象山高。
晚上,乔韦去找乔队长商量,每家出一个人,他每天按一个十分工算,填河滩那条水泡路。
乔队长说这是为村里做好事,以后去乡里方便了。你家出料了,再跟你家要工钱,邻庄不骂吗?所以,坚决没有同意。
乔韦见了,也没有坚持,只有依然按先前打地基的标准,供中饭晚饭。
没三天,一条三里长三米宽的简易硬化路连上了乡里石子路。原来庄上去乡里要走八九里,现在缩短了三分之二。
庄尾变庄头,乔见山家新地基成了庄上最好的宅基地。
庄上四邻竖起大拇指说到底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做事就是与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二妹私下对父母说:“他们懂个屁,我家那块宅基地是龙头,是真正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