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一月三日上午,乔韦提前半小时交了最后一场微积分考试的卷子。经过牧楚悦身边的时候,她抬头白了他一眼。
他心里发笑:上辈子,老子高数成绩可是全系第三,闭着眼都比你这个傻婆娘考得好。
吃过午饭,乔韦心想:去看看师父吧,这阵子忙录像厅都好久没去了。虽说当初跟他学戏不是初心,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也得去看看。
到了马老家,乔杉正跟老爷子下象棋。乔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丢下刚在街上置办的几样礼品说:“师父,过了年,再来看您老人家。”
马老知道徒弟跟二儿子不对付,也不强留,客套几句,将他送到院外就回了。
乔韦百无聊赖,在街上乱逛了一气,回到学校时已经日落西山。
去食堂的路上,正碰见吃完饭回宿舍的柳子坤。他说:“下午有个女生在楼下找你。”
乔韦问他:“丫的,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长什么样的?”
柳子坤骂道:“你小子总有一天死在牡丹花下,自己一边猜去。”
要是以前,乔韦不用猜就知道是赵依依,现在他不那么自信了,猜不透到底是赵依依还是冷语蓉了,因为前几天刚跟冷语蓉亲密无间过……
他心虚的想:干脆等人来找吧,别弄错了对象,到时就麻烦喽。
女人啊,有时候圈地欲望比男人还要强呐,尤其是对于象他这种若即若离的阳光大男孩往往是不能招架的。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找,乔韦在宿舍里一个人闷得慌,心想:哎,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失了荆州,被冷语蓉这个闷骚女偷袭了,现在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算了,算了,爱来不来,我才不愿傻等呢,去韩胖子那边看看去。
走到距离录像厅还有一二百米,远远看见韩遥正在跟两个长发女生站在门口,因为灯下分辨不清,乔韦也没往深处想。
等近了,才发现一个是赵依依,另一个是冷语蓉。心里奇怪赵依依可是从没来过这边,更不知道他办录像厅,倒是冷语蓉上次话里话外可能知道一些,但具体怎么知道的,他就不清楚了。
此时,韩遥见他来了,冲他大喊:“哎,你小子好意思啊,让人家两个大姑娘在这边等你半大天,掉茅坑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死哪去啦?”
韩遥这死胖子说脏话也不挑时候,但两个女孩逗笑了。
乔韦退无可退,进又心虚,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走到跟前,眼睛光朝赵依依这边看,冷语蓉这边连瞧都不敢瞧,心里虚的慌。
哎,人不能做坏事啊……
“你明天跟我一起安州吧,我爸爸来接我呐,上次国庆节回家他还提起过你呢?”赵依依浅笑着问他。
“哦,我可能还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乔韦没有往下说,他不想将自己办录像厅的事情说得满天飞,好象很光荣无上似的。
毕竟一九七九年的世界里,这种事情是让正经人家瞧不起的。就象暴发户一样,永远跟粗俗、素质差、来历不明、横财挂上钩的,让人心理很不适。
赵依依有点失望:“哦,哦,那,那你……你回去的时候转道安州来家玩玩吧,我爸爸特意关照的呢。”
冷语蓉依然酷冷的站在一边,既没有搭腔,也没有主动问。倒是乔韦的余光发现她的嘴角挂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两个女孩回去后,韩遥一脸羡慕的说:“你小子拜的哪路神仙,修的是哪方道法啊,尽走桃花运?”
乔韦笑道:“你这死胖子,你以为我想呀?”
韩遥骂他:“怎么不美死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乔韦心想:有些便宜是不能占的哦,搞不好就是桃花劫!
第二天,学校正式放假,学生归心似箭,原本人来人往的校园一个上午呼拉拉全走光了,食堂勉强开了午饭。
乔韦吃完饭回宿舍,看见门口张贴了公示:即日起本食堂关门,直至二月十一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晚饭,乔韦去张姐家蹭了一顿。张姐知道他还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笑着说:“外面吃不干净,就来姐这儿吃吧,不差你一双筷子。”
张姐这人长得傻大粗,但为人心直口快。乔韦心想:给钱又不要,改天给小武子买身衣服吧。
学生返乡了,录像厅的生意立马应声落下,当晚韩遥这边的生意暗淡无光,勉强卖了七十几块钱的票。
韩遥有点泄气:“再这样,关门算了。”
乔韦算了一下时间,说:“你个呆子,这边学生放假回家,难道在外省上学的就不回乡?”
韩遥突然欣喜的冒了一句:“你瞧我这脑子,王青也该返程了吗?”
乔韦骂他:“你小子心思想到哪儿去了,我在跟你谈生意,你跟我说王青,这猪脑壳到底装的啥玩意?”
说完,他心里隐隐有点顾虑:这王青回来了,那文蝉衣也回来了吧?
王青是两天后的上午过来的,乔韦不在。
他去台小勇那儿混三天。刚好台三爷到了一批港台过来的新带子,他一边看,一边挑,忙了三天才挑好,又拉到台小勇送到各个录像厅。
韩遥说:“文蝉衣也来了,见他不在,玩了一会儿留下一个纸条就走了。”
乔韦打开一看是地址:西华大街新民巷122号。
很明显这应该是她家的地址,乔韦心想上次没回信,可能意思没有到位,要不上门去一趟,直接表明心迹算了,省得人家挂念……
次日上午,他一路寻去,找到了新民巷122号,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其实西华大街离这并不远,一两站路就到了,但新民巷让他费了不少功夫。
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笑着问他:“你找谁?”
“请问这是文蝉衣家吗?”
中年女人回头叫了一声:“蝉衣,有人找!”
“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应道。
乔韦已经记不清她的声音了,也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的名字叫文蝉衣。
一会儿,一个穿琥珀色毛衣、藏青卡其布裤子的女孩从二楼冲了下来,一学期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一些,脸色也丰盈了起来。
没错,见了人,乔韦又记了起来,女孩就是文蝉衣。
她走了面前,面带羞赧,笑莹莹的冲他说:“你来啦,进来吧!”
语气平和的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尽在预料之中。
文蝉衣将他迎了院内,这时乔韦才注意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坐在院内闭目晒太阳。
“奶奶好!”乔韦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但老人仍然闭目养神,理都没理他。
乔韦尴尬的笑了一下,心想:这老人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