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
实在是满肚子是槽点,不知道该怎么吐才好。
魏督公你和奉圣夫人客氏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办成吕不韦的事儿,这眼看着皇帝病重数月、不能行房、都要驾崩了,去哪儿弄一个怀胎的宫女出来?
真当张皇后和满朝文武是瞎子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魏忠贤也知道说错话了,现找一个绝对是来不及,除非……
“好了,咱也不为难你们。有人给我出了主意,我侄子良卿刚又有了个儿子。”魏忠贤斟酌片刻,还是不甘心,以我有一个朋友出了个主意开头,试图获得支持:
“你们看?”
阁老、尚书们都是进士,书读得多,一下子就明白了未竟之言,这是吕不韦的进化版本,直接指鹿为马,办一个魏家天下。
想法是好的,只是不现实。
阁老冯铨平日里最是巴结魏忠贤,这时候也忍不住吐槽,开口说道:“九千岁,首先声明,我不是反对哈,我只是觉得时机不对。
现在关外辽东女真鞑子气焰正盛,关外屡战屡败,说不定哪天就又是一场败仗。
国事艰难,户部入不敷出,天气异常,这些九千岁也是知道的。
万一这想法执行起来,暴露了,闹起来,恐怕会很不好看。
再者说,前唐圣历元年,武承嗣、武三思谋求为太子,几次使人对武则天说,自古天子没有以异姓当做继承人的。
武则天犹豫未决,征求宰相狄仁杰的意见。狄仁杰对武后说:姑侄之于母子,哪个比较亲近?陛下立儿子,那么千秋万岁后,会在太庙中作为祖先祭拜;立侄子,那么从未听说侄子当了天子,把姑姑供奉在太庙。
狄仁杰又劝武则天召还李显。自此后,武则天无意立武承嗣、武三思为太子,并将李显秘密接回洛阳。
九千岁,三思。”
冯铨原本想说“身死国灭”,又怕惹了魏忠贤不高兴,自己先身死了,说的很委婉,但是主要的意思都说明白了。
要是现在是太平时节,你搞一搞,还有点搞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搞成了,费劲不说,还得扛关外女真,你搞不成,就真死翘翘了。
到时候,也就没人管你是不是九千九百岁了。
大家抱团,图个升官发财,不是图一起去死。
魏忠贤有点不爽,他想摄政,大家说没先例;他想给皇帝抱一个自家的孩子,大家说不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九千九百岁白当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由着信王登基,我等洗干净脖子,挨宰么?”
这话就有些太直白了,这下更没人说话。
气氛更加压抑。
良久,崔呈秀被魏忠贤盯得头脑冒汗,没法子,只好提了个建议:
“听闻信王已经答应了陛下,善待皇后和九千岁。为何不派人上门,试探一二?
再怎么说,信王也没有接触过朝政,纯属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这朝廷上下,都以九千岁为首,还能离了?
兴许,信王也在等督公派人上门。
凡事都是可以谈的嘛!谈不拢,只能说明,谈的方式不对。
九千岁,您看?”
顾秉谦、冯铨等阁老在心里给崔呈秀点了个赞,这做官还是得能忍,你看,同样是魏忠贤的巨大压力,我就忍住了,崔呈秀这家伙,就没忍住。
这下,不光解了大家的困境,还自告奋勇了。
他不去,谁去?难不成让魏忠贤亲自去?
只要去了,不管崔呈秀办得成,还是办不成,一口黑锅,是背定了。
万一将来信王得了势,要清算,崔呈秀都是众矢之的。
这万一将来还是魏忠贤主持朝政,这也是崔呈秀的污点啊。
崔呈秀,好人呐。
冯铨首先表示赞同:“崔尚书说的非常对,有道理,我建议,就由崔尚书代表九千岁,上门拜访吧。”
顾秉谦接着附和,这符合他不出头、不办事儿的原则:“附议!”
紧接着又是几声附议。
唯有施凤来用怜悯的眼光看了崔呈秀一眼,没有说话。
崔呈秀冷汗刷的就下来了,恨不得伸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得,这下坐蜡了。
让你沉不住气,让你要表现。
魏忠贤依旧盯着崔呈秀,知道崔呈秀脸都白了、汗水密布额头,这才放下手中宋代的钧窑茶盏,幽幽说道:
“呈秀,那就你了,今晚就去。好好干,咱不会亏待你!”
崔呈秀能说什么,都顾不上擦汗,只能接下这个命令,心里把其余人骂了个半死。
接下来说的什么,崔呈秀没半点听进去,脑子里全是如何去直面信王的事情,好半天,没什么头绪。
是,他说的道理没毛病,什么事情都能谈。
只是,信王要当皇帝,魏忠贤也要当站在背后的皇帝,这冲突的太狠了,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别说魏忠贤一个司礼监秉笔了,当初景泰皇帝和他哥哥、英宗皇帝,谈成了么?
景泰皇帝也是没有子嗣,就这,不还是病重期间,被赶下了皇位?
我擦,这么一想,情况好相似,他好想去死。
不知道怎么开口。
夜色深沉,圆月通明,崔呈秀按照魏忠贤的指示,换了一身锦衣卫的戎服,在东厂的掩护下,悄悄来到了信王府侧门。
大门紧闭,崔呈秀抓着兽门环,轻轻敲了两下。
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地答,格外的脆。
“谁?信王府不见客!”
门后面的守门太监,拒绝地干净利落,同时还吩咐手下,“去请今日值夜的周百户过来,有人半夜犯门。”
崔呈秀不敢高声,贴着门,小声说了一句:
“兵部尚书崔呈秀,有要事拜见信王殿下。公公传个话就好。”
守门太监麻爪了,这么晚了,崔尚书来干嘛,殿下都要睡了。碰巧,值夜的百户周镜就在附近,听到传话,快速跑了过来。
“我守着门,周百户你去禀报!”
三言两语,守门太监和周镜百户商量好了对策,只是依旧不敢擅自放人进门。
崔呈秀躲在门外灯笼下面的阴影里,缩小了身体,生怕有别家的探子看到。感觉过了好久,侧门后面一阵响动,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经过的缝隙。
守门太监伸手招呼,崔呈秀迅速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崔呈秀这才看清楚状况。
一个小旗十余名护卫分列两旁,绣春刀都抽出来了,虎视眈眈。站在最前面的、身穿青绿色百户官袍的,应该就是刚才听到的周镜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不赶快领我去见信王殿下?
耽误了事情,你们可吃罪不起!”
崔呈秀是兵部尚书,虽然没带过兵,却也不怵这个架势,心里知道不会拿他怎么样,就是个下马威而已。
周镜搭眼一瞧,还真是崔尚书。
“殿下定了规矩,崔尚书,得罪了。”
崔呈秀还没反应过来,上来俩人,一人摁住他肩膀,一人开始在他身上摸索,这是搜身,简直奇耻大辱。
“以下犯上,有辱斯文!”
“崔尚书见谅,大臣交结藩王也是死罪,要不崔尚书你别忍了,大声喊出来?”
周镜毫不在意,他只对信王殿下负责,兵部也管不到他们。
两名护卫很快搜完了身,摇摇头说道:“百户,没问题。”
周镜点点头,伸手示意崔呈秀:
“崔尚书,请吧?殿下在承运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