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
不过翌日。
自从至得沙丘后。
嬴政病重,整个巡游的队伍,便一直是停于沙丘宫中。
然而这次。
停滞于沙丘多日之后,“嬴政”却突然下令,整个巡游队伍,继续出发。
七八月的天气,甚为炎热。
于是乎,嬴政一直处于沙丘宫中,由赵高等亲近的宦官陪侍着,照常处理政务,百官无嬴政之令,一律不得参见。
然而。
不仅仅是嬴政本人,便是连身为丞相的李斯,也是突然被下令坐狱。
百官不是傻子。
很快。
便是有随行大臣,聚集一处。
来到嬴政所处的寝宫前。
“吾等有要事,要拜见陛下!”
看着周围呼声不断的大臣们。
赵高和胡亥站立于前,正着神色,皆是呵斥道:“陛下身体有恙,早已下令,寻常人不得打扰陛下静养!”
“你等若有要事,转呈于吾便可。”
说完。
赵高手持符玺。
如此一旁威慑下来。
一旁的百官们,神色带上一丝忌惮。
事实上。
如今嬴政重病已是一月有余。
然而,即便是如此。
却依旧每日坚持处理政务,而对于百官,也同样是照常接见。
但是在这数日前,突然就宣布停止借见百官。
各中缘由,自然是就耐人寻味了。
更何况。
在昨日,原本身为丞相的李斯,连同着其子李由还有多位麾下心腹大臣一道,被直接逮捕下狱。
于众人心中,这更是一个预兆。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沙丘宫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否则,始皇帝陛下怎么会多次下达如此反差的政令?
只是。
看着赵高手中持着代表着始皇帝无上权力的符玺,以及身边的十八公子胡亥。
两人挡在宫们前,难免是让众臣的心中,升起了一丝顾忌。
以大秦律法,此刻若是他们强行闯入其中,便是违抗皇命,其后果,自然是十分的严重的。
当下。
众人相视一眼,蒙毅、鲍白令之等几位重臣,便是拱了拱手,直接高呼道:“陛下,丞相为相十年来,可谓忠心耿耿,殚精竭虑。此番下狱坐罪,恐难止悠悠之口。”
赵高依旧是一脸的锐利之色。
至于宫中。
不过片刻,又是手持一诏令,与此同时,是朗声高呼道:“陛下诏令在此!”
“昔乐喜相宋,掌刑罚,行威势,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位极人臣,富比公家,即弑简公于朝,阴取齐国。”
“今斯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乐喜之于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为人臣而不忠,即坐狱赐死!”
说完。
便是是呵斥道:“此为陛下之令,尔等对此令,有得异议!?”
说着这话的时候。
赵高昂首挺胸,满脸凶色。
至于他身旁的胡亥,却是微微的退至赵高的身旁,低着头,神色其实已经满是紧张之色。
他们本以为,拉拢了李斯,此改换诏令之事,就算是成了。
然而,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竟然是被李斯直接拒绝了。
以至于仓皇将李斯下狱。
这位大秦的丞相,这么多年来,乃是始皇帝的绝对心腹。
无论是权势还是人脉,在整个朝堂上,都是仅在始皇帝一人之下而已。
若是有得李斯的支持。
他们行事,便是有得十足的把握。
但是眼下。
形势却已经是隐隐有脱出他们掌控的意思。
没有了李斯的支持,仅仅凭借区区诏令和符玺,他们几乎是寸步难行。
便已经手持诏令。
这边,却依旧是有大臣出列。
朝着寝宫的方向,径直拱手高呼:“陛下!丞相为相多年,何时结交党羽!?虽非两袖清风,却亦恪尽职守,未曾违反律令,何至于此!?”
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明显。
他们的呼声,并不会得到嬴政的回应。
甚至。
赵高甚至动用了甲士,以这些人打扰陛下静养的理由,才是将他们全部的赶了回去。
自他们走后。
胡亥微微的喘着粗气,满脸担忧的望向了赵高:“事已至此,吾等该如何是好?”
赵高神色亦是一阵的扭曲,沉思良久,便是咬牙道:“公子放心,为今之计,吾等之计有二:其一,安稳朝臣,火速赶回咸阳;其二,下得诏令,诛杀扶苏!只待扶苏一死,吾等返回咸阳,既以陛下之诏令,立得公子为太子。”
“届时,大局便定,群臣而无可辩驳……”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
但是胡亥的脸上,依旧满是忧色:“便有符玺、诏令,若无丞相支持,恐亦不能服众……”
而赵高只是冷哼一声:“吾闻古有龙逢、比干、申胥者,皆忠臣也……其为道义,终为夏桀、商纣、夫差所杀。然李斯此人,我素有所知,其忠非比于此三者也。”
“公子且稍待,待吾前去,或为利诱,或以威慑,必为公子得其之心!”
……
而此刻。
沙丘狱中。
“父亲……陛下缘何至此啊,缘何至此啊?”
李由身着囚服,一身是伤,带着哭腔,不住的呼喊着。
在这入狱的几日中。
各种各样的审讯、刑罚。
让这位大秦的驸马,以及他身为丞相的父亲,早已是身心俱疲,伤痕累累。
他不知道,原本享受无数荣华富贵的李家,为何在一夜间,便是轰然倒塌。
而陛下,又为何要对一向忠心耿耿的他们动手。
在他不知道多少次的询问之下。
李斯沉默不语。
并未告知李由,只是再如同此前在狱中的几日一样:“来,你再告诉我,焚书坑儒之后呢?陛下和我,又做了何事?”
原来。
在这几日的狱中。
李斯并未干些什么。
他像是疯了一样,不断的询问着李由,将这一统天下的十年来,秦国所历的大事,一件一件的都说给出来。
而李由算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
从立郡县、再到一统度量衡……
直到现在,李由已经讲到了焚书坑儒。
听得李斯询问,李由低着头:“自其后,长公子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陛下怒,使长公子北监蒙恬于上郡,及至其后,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就这样。
随着李由一点一点的讲述。
将这十年来的天下大势,一一的说于李斯。
李斯沉默了好久好久。
半晌,竟然是掩面泣声。
李由慌乱不知其意:“父亲,你这为何故?”
李斯眼眶通红,只是不住的摇着头:“错了……或许吾和陛下,都错了?”
“郡县之制,当真不能定得天下?”
“秦国、天下……真亡于吾手?”
李斯不住的喃喃自语着。
郡县之制,可谓是凝聚了他毕生的理想和心血。
然而如今,不过十年,天下却已经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再让胡亥和赵高篡位成功……
李斯想到了那日,在府邸中陆仁曾对他说过的话。
或许这大秦,当真是就是要亡了,二世而亡……
恍惚间。
李斯仿佛看到了,盗寇成群结队,攻入咸阳;曾经朝野重地,沦为一片焦土,成为麋鹿嬉戏之所。
所以一直以来,是自己错了吗?
此刻的李斯,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狱中,心碎大哭,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如果有,他宁愿此刻的自己,是在做着那黄粱一梦。
但面前的一切,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
他此刻不在梦中,而在地狱,一个他永远也不愿意面对的地狱。
就这样,不过片刻。
双手皆是被锁上沉重的铁链,李斯艰难的抬头,看着赵高一步一步来到面前,是何等的趾高气昂。
“放肆,此乃我大秦丞相!尔等缘何用此重刑!?”
李斯看着赵高装模作样的呵斥着。
再看着他亲自将自己和李由身上的铁链,一一解开。
而后,笑意盈盈的朝着自己作揖:“丞相,狱中几日歇息得可好?”
李斯面色平静:“不劳府令关心,尚可。”
赵高笑了笑,而后蹲下身来,再看得李斯身上遍布的伤痕,以及那眼角未干的泪迹,叹息一声:“丞相何必如此呢?只需开得尊口,丞相于天下,亦为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斯抬头:“府令以为,斯为官,为荣华富贵也?”
赵高摊了摊手,脸上依旧笑意不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圣人尚不能免,丞相超乎圣人也?”
李斯却是笑了,只是那笑容中未有丝毫的喜意:“故府令以为,你我无有异同,皆为利也?”
赵高点头:“非也?”
李斯亦然:“非也。”
赵高施施然的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李斯:“丞相之言,却恕赵高难以苟同。”
“赵高为官,为荣华富贵,为高官厚禄!然丞相为官,为何也?名利也。丞相一死,故为忠。岂不见屈平、申胥者,今何在?”
“此番丞相不应,难免一死;实不相瞒,吾以陛下之令,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便无丞相,胡亥公子,亦为太子,可继皇帝之位。”
而李斯抬头,看着那耀武扬威的赵高,神色间带着讥讽:“若如此,府令只管赐得李斯一死,缘何至得此处?”
“虽持符玺,然行逆举,亦不为众臣所容?”
一句话,正好是切中赵高要害。
原本还耀武扬威的他,瞬间脸色便是涨红:“顽固不化,尔等当真不惧死!?”
李斯把头仰起:“如今之天下,乃陛下之夙愿!乃李斯之夙愿!岂可毁于尔等之手!?”
也就是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赵高。
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
将狱中各种各样的酷刑,都是施加在了李斯的身上。
打得李斯浑身血肉模糊,皮肉绽开。
他哀嚎着,绝望着。
但绝望的,并不是身死,也并不是肉体的疼痛。
他绝望的是,今日无论是他死还是不死,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
偌大的秦国,偌大的天下。
当真要亡了,就亡在面前之人和胡亥的手中,也亡在陛下和他所坚持的制度之中。
一个理想主义者梦想的破灭,远比他肉体的破灭,要来得更加绝望。
“李斯,臣否!?”
李斯虚弱的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行尸走肉,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绷了出来:“身虽死,其名不可堕。”
“陛下啊……再来一次,李斯不会走错了……”
但可惜。
李斯知道。
眼下,并未有让他再来过一次的机会了。
赵高的面容扭曲着,他的声音尖利着,充斥着无尽的疯狂和怒火:“那你,还有李由,你李氏一脉,便随着扶苏等人,一道去死吧!”
然而就是在此时。
“可惜,死的不会是他,而是你。”
一声轻呼,瞬间传遍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