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沐皓天定睛一看,一匹鬃毛赤红的白马沐浴着晨光高高跃起,纵声长嘶,落地之后径直朝怪人奔来,摇头晃脑,极为高兴。
怪人乍见白马,怔了一下。
少顷后如醍醐灌顶一般,顿然一震衣袖,正容亢色,面貌焕新,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横在胸前,徐徐向外摆开。
尖声缓道:
“一骑白马游天下一身侠胆耀四方一只木鱼惩邪恶一袭袈裟访仙乡”
音调怪异,彷佛唱戏。
怪人所唱之文并不如何工仗,也无多少文采,惟是直抒胸臆。
沐皓天更加摸不着头脑,看他一副胸怀天下、煞有介事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又忌惮他突然翻脸,一时间面皮抽搐,憋得着实辛苦。
一曲唱罢,那白马早已奔到左近,停在怪人身侧,歪头蹭他,吐舌大舔。
怪人白眼一翻,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大白萝卜、三根小胡萝卜、几把山药,一股脑儿全塞进白马的嘴里。
见白马吃得兴高采烈,怪人又伸手扯了扯牠颈部的赤色长鬃,然后在自己下巴处捻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长须,大摇其头,随后看向沐皓天,说道:
“沐小子,刚才你问我什么?”
沐皓天瞧那白马双目开阖间,瞳若耀金,吃了一惊,听得马四方招呼赶紧收了收神,认真答道:
“请教前辈的名号。”
怪人闻言迅速正容亢色,一手横胸徐徐向外摆开,再次开唱:
“一骑白马游天下一身侠胆耀四方”
到此顿住,正声再道:
“因此我叫马四方!”
沐皓天见他作势又唱,目瞪狗呆,听到最后怪人自鸣得意报出大名,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下,放声哈哈大笑。
不久又强行咬牙憋住,大呼不妙,抬头却发现那马四方也正在笑眼看他,呵呵然与他同乐。
沐皓天惊疑不定,但瞧了几眼,直觉马四方表情真诚,并不像笑里藏刀、随时会翻脸杀人的样子。
他不禁心生感叹:
「下山前师父曾告诫我:‘世外高人多厌世避俗,不通人事,言行举止不能以常理度之,倘若偶遇,务必敬而远之!’
今日一见,确有几分道理。马前辈的修为显是极高的,心智却不像成人,也算是有得必有失。他救我性命,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取笑于他。」
当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对马四方一拜,正色道:
“马前辈的救命之恩……”
本想说他日必将厚报,忽念及自己本领低微,以马前辈的能耐,纵是想要报答他也是枉然,便即转口:
“小子没齿难忘!”
不料马四方听了这句话,笑容逐渐消失,又急又怒,击掌连连道:
“沐小子啊沐小子,救命之恩可是老大的恩情,呜……这可是人世间最大的恩情了!你怎么不提报答?”….
沐皓天诧道:
“报答一事小子自是无比情愿,奈何人微德轻,身上也无甚金银财宝……”
抖动衣袖,叮呤咣啷一通响,两手满满当当,其中有一柄黑木短剑、杂七杂八的暗器符箓道具、还一本道门功法的残缺拓本。
全部举到身前,诚诚恳恳道:
“前辈看中什么,尽管拿去便是。又或者他日驾临道玄武极山,小子必当扫榻恭迎,若有需求,但请开口,只要不违本心,无不从命。”
对沐皓天手中的杂物,马四方颇感兴趣似的一样一样看过去。
看完之后,笑眯眯地说:
“这些东西呐,前辈我都瞧不上,日后去找你那也不必啦!前辈哪天打个盹儿,你沐小子指不定也跟他们一样,变成了小土包。”
一指不远处三座坟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笑之处,张嘴呵呵笑了一阵。
越笑越觉得好笑,捧腹笑如惊雷,震得地上泥纹波动,林间“啪嗒啪嗒”,坠地响声不断,也不知震落了多少树果鸟巢。
沐皓天伸手捂紧耳朵,暗暗咋舌,这笑声中自然而然就蕴有极强的力量,却分辨不出他这练的究竟是武释道哪家功法。
过有片晌,马四方笑着笑着,眼里竟突然泪珠断线,滚落不止,喟然长叹一声,空气之中满是寂寞空寥。
沐皓天也受到感染,一下子想起了幼年的伤心事,情不自禁流出泪来。
马四方很快止住,也不擦拭,任由眼泪贴面落迹。
忽然他抬起一只手,指向沐皓天的胸口,呵呵笑道:
“那些个神奇宝贝你自己用着得心应手,怎好夺人所爱?前辈我看这张图不错,沐小子你又支使不了,不如用以报恩,送给前辈罢。”
沐皓天面色一变,这才了悟他绕来绕去之所为何,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卷轴,心中咯噔一响:
「马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边马四方已鉴貌辨色,怕他不允,忙从袈裟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物什,眯眼笑道:
“前辈我也不亏待你,我这掌中,样样都是了不得的宝物!拿到外边无一不是会被人抢破头的,你将那宝图送给前辈,即可任选三样拿走。”
沐皓天不假思索道:
“前辈见谅,此事恕难从命!”
马四方一听大急,以为他是看不上这些宝贝,转眼瞥见身旁跪舔的白马,灵机一动,肃然说道:
“这匹神驹名曰‘吉良’,朱鬣金睛,奔驰如电,踏雪无痕,可以上天入海,日行千里那更是不在话下,久乘之还能延年益寿……”
说着说着话音转低,喃喃自语:
“可是白马居士没有了白马,那可怎么行?”
面露挣扎纠痛之色,大有壮士断腕之气概,恶狠狠道:
“沐小子若是将那宝图相赠,此等神驹,也一并交换!”….
那吉良马儿猛打响鼻,大示抗议,一对金睛睁得浑圆,凶神恶煞地瞪视着沐皓天,似在恫吓他不敢应承。
沐皓天早就发现了此马的不凡,被马四方这一通吹嘘,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吉良”好半晌,果觉神异非常,马四方所言或许不虚。
那马四方料想他被这些筹码打动,正在认真权衡,喜上眉头,也不催促,摊手示宝静待一旁。
吉良马儿却在原地连连踏蹄,大为紧张。
半晌之后,沐皓天回过神来,见此情状苦笑不已,叹道:
“马前辈,并非小子奇货可居,实乃此物是暂代他人保管,道义所在,还请前辈谅解一二。”
说话间瞄了一眼马四方摊开的手,只见其上零零散散,躺了十几样物什,尽皆亮亮晶晶,袖珍如碎玉。
沐皓天眼尖,瞧出一些形状,有的像是秘籍符纸,有的似各式兵刃,有的是布料衣物,甚至还有几块山峰形状的小石。
瞧着这些精巧玲珑的所谓“宝贝”,他猛地记起道门中有一类神奇的法术,通称“壶天之术”,能够随心所欲,变化物品乃至**的大小。
至于如何变化、变化的程度,要视法术的品阶和施法者的修为高低而定。
与马四方虽只接触了片刻,但觉得他本性率真,不至于诓骗自己。这些小东西,或许确是常人眼中的稀世珍宝,那几本书籍当中,说不定就有自己心心念念的道门修行法诀!
想到这,沐皓天一颗心砰砰乱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非圣人,说不意动那自是假的,这一夜的经历更是让他无比渴求变强!霎时间,心头好似有两个自己同时舌绽金莲,拼命要说服对方。
胡思乱想之中卒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寒文静深受重伤,受那么多人通力追捕……万一她凶多吉少,那么此事天地间只有我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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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