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除夕。
长孙全绪出了京,近日朝中的动向如星盘转动,一天一个样。
今年的年夜过得不如以往欢愉,家里少了个人,怎样闹也闹不起来。
喝完年夜酒,乐山便从堂中出去了。
陈义想与她说些话,可是喊住了他,又没有说出来。
乐山见他的神色,便知晓了,“父亲无需担忧,大伯那头,不是大事,几桩糊涂账,还轮不到我来出面。”
“你大伯说,这几日无端找他麻烦的人不少,就连他家大郎,文文弱弱的性子,这前脚刚出了私塾,走在路上,东西就被抢了。”
“这都是些不干系的小事,算不得什么,真若动了枪动了刀,外头那些人,也没那个胆。”
“你不懂为父的意思,为父是说,你近日频频与那郑王相交,我是担心,这万一……家里还指望着你呢。”
“父亲,你看着,那凡出了些细事的人可都是咱家旁系的亲眷无疑,我这一房,有人来扰吗?自是没有的,我明白父亲你的担忧,但父亲也得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杀敌一百,自损三千,怎敢胡来,我比你还要谨慎。”
可谁叫总有不安分的人呢。
陈义不这样想,是想着,见她经过家中变故,这人不仅越发寡言,不说行事,就连面色,也变得更加冷淡。
“唉,你大了,为父说不了你了,你且去吧。”
“女儿告退。”
乐山回了自己的院子,闻铃进来回话,说收了两张邀帖,一张是郑王李邈的,一张是谢筚的。
乐山没有兴趣,问闻铃,“裴家那边最近是什么动向?”
“裴大郎近日生了场病,晌午的时候,韩王过府去探望过,裴二郎,还没有回京。”
裴家,裴家是三代朝臣,朝中势力当不可小觑。
“哦,”闻铃才想起,“这里还有份邀帖。”
乐山没有兴致看,摆了摆手,闻铃却道,“是沈小侯爷身边的扶九递的。”
乐山泄了一口气,对她说,“还是看看吧。”
沈璞约她茶馆相聚。
是京中最兴盛的茶楼。
他要约她在闹市见面。
见面即是心酸,乐山已有小半个月没听到过他的消息,隔着围栏,远远见着他,发觉他的面色不大好,脸色也过于虚白。
“小侯爷清安。”
“不必多礼,陈小姐请坐。”他道话,人没有起身。
“是。”
这便是第一回在人前见他,从前还需避讳,现下却不用了。
心里这样想,熟料她坐下后,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难得与陈小姐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实属不易,难为你,也难为我了。”
乐山毫不介意他在说什么,她只默默看着,打量着,觉得他的面色虚白不算,就连说话,明显也是中气不足的样子。
进了楼来,他脱了身上的大貂,虽在室内,寒气还是能入体的。
乐山倒了杯热茶给他,“先喝一杯茶,我们再聊。”
他端起茶杯,用来捂手,捧在手里,不消片刻,又被他放下了。
乐山多看了那杯子两眼。
“乐山,”他也不假客气了,喊着她的名字,他的嘴角泛起丝丝苦涩的笑意来,“你倒是一改往日低调行事的模样,近日与李邈走的极近,想叫谁不去注意,这怎么做事,风风火火了起来,不需要收敛了?”
乐山明白了,她是惹太子忌惮了,“他,要你来找我谈话了?”
在太子面前,她陈家大小姐,于沈家小侯爷而言,本没有这么大的薄面。
但他身边有个外头的人,见到听到了不少。
太子接二连三试探于他,他索性说,不如他来与这位女中英杰见一面吧。
安不安太子的心不重要,其实,他是想她了。
想见她。
哪里需要与她聊些什么朝堂上的事,她摸的门清,便是那刘宴,他自诩纳人无数,可硬是没有她眼光独到,一个他身边的人,反被她弄走了。
现下,他也不答她的话了,毕竟这些当真不重要。
比起这个,他倒想问问,既是她有这个能耐,先前在他面前,她怎的老说自己学识不多,藏得竟这般深。
一个彻彻底底的小骗子。
小狐狸精。
他端坐着,忽而咳了一声。
乐山坐不住了,脸色立即下了去,“怎么穿得这样少,不聊了,我送你回府。”
“也好。”他垂眸。
一路上,她骑马骑得很快,后头的马车跟着她,停缓的时间也没得,有两次,他似是在车里挑了帘子来,好像在与扶九说什么话,她刚回头,却见他又关起了帘子。
这一遭,乐山光明正大送他送到了他家门口。
他下了车来,守门的小厮忙来迎他,乐山笔直站在他家大门处,稍稍抬头,心思立即活络了起来。
她礼节十足,与他装腔作势,“小侯爷,既是话未聊完,不如请我府中一叙。”
他愣了神,“好。”
“侯爷先请。”
乐山跟在他身后,一步一个深足,过门槛的时候,他快步已越了过去,走了两步,似察觉她没跟来,回头一看,她笔挺站在门槛处,见他回眸来看,她忽而高高抬起了头,双手揭过两膝处的衣袍,一个深深抖动,虽说模样做作,但袍子被掀得老高,发出了飒飒的阔风声。
他生了笑。
她便这般趾高气昂地入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