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来明,说,此次狩猎,一应事务,营前守卫,皆由营中太和郡主操持。
到了狩猎那日,辰时天未亮,乐山在营帐前等候差遣,便听见天边划过一阵劲风,尔后,鸣啼低飞。
这是已经放鹰入营了。
此次狩猎,规模甚大,不是一般的出于猎游目的的小打小闹,更多是陛下尚在余力之际,对其下权利的鞭笞。其中涉及的猎场规模,日常维护,协助狩猎需要征集的军队和普通民众人数无不需要巨大的资源组织和调度能力。所以此番,太和郡主的职责重中之重。
但前世,做这件事的,却不是齐深,而是沈璞。
西山狩猎,圣上调南城兵力,并西山城佐,一共12300余人,西山往北,皆是围场,声势浩大,胡人引弦作陪,军队浩浩汤汤往山下聚拢来。
故以整个西山大营,就连乐山手里的这点小小兵将也可以入围场。
乐山还没来得及与她部下这些人一道乐一乐,就被营前谢语中唤了去。
“此回狩猎,你跟在我左手边。”
这,乐山怔住了。
“队里有宋罗在,出不了什么岔子,她不过一个小把总,上头千总,守备还有几百个,你还担心什么?”
正是这个问题,把总上头有千总,继而是守备,城门领,都司,游击,这才到参将,如今狩猎,他就将她安置在他身边,终归说去,是在搞特殊。
“这份风光不是我为你挣的,胡人尚且猎马,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若是这一回你表现足够好,我会在暑日来临之际,提升你的位分。”实则是孙将那日酒宴之余,特意与他提了这话,让他把营里的陈乐山带着,他还在诧异,将军就说漏了嘴,说是因为半个月前与一位汪姓老友拼酒,输了这才答应了此项要求。但谢语中可不会将这些弯弯道道复述一遍,他没那个闲情,“你要知道,只此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那注定是要失望了,皇家狩猎,兵力会总,若她一届女子出了小小小小的风头,难保日子好过,至少目前,她还有做好这个准备。
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前世那么傻,半点京中局势都看不懂,导致走了不少弯路。
心里虽然小九九多,但牵了马,背了箭,还是与谢语中一道去了。
少年从猎出长杨,禁中新拜羽林郎。
郑王有一只会听风的高丽赤鹰,全体通红,置于左臂,皇帝尤其喜爱。
说起这只鹰,还有些名目,太宗时期,申王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鹰,据记载,申王这鹰勇猛,却不敌祁王的北山黄鹘,太宗甚爱此鹘,每弋猎,必置之于驾前,目之为‘决云儿’。
郑王所表露的意思是,儿臣纵然才显,却甘居人后。
李邈他是个懂得极其明哲保身的人,乐山与他共事多年,这个人,却始终看不透。
号角鸣起,前头乌泱泱的人,乐山伸直了腰,不说圣上,就是想看她家小侯爷,却连他衣服的颜色都瞧不见。
号角鸣起的半个时辰后,才轮到乐山驾马入林。
乐山调转了马头,从别的方向去了,林中凶险,匆匆几日,不知道放了多少豺狼虎豹。
快马加鞭,往后山崖边驰去。
她记得,沈璞这人,手里并没有多少气力,奈何身份在这里,论脑子,谁也玩不过他,可要说拿箭去狩猎,那不是难为他嘛。
他那双拿出来白皙无比,堪比女人的手,只适合捉笔写字,再不济,能弹一弹小曲。
这会,他一定在后山崖偷懒。
乐山到时,看见流水边上的一棵古树上,他仰卧着,扣了帽子,遮在脸上,金色的盔甲向下撒开。
乐山下了马,无息地走到树下,轻悄悄摸到他的盔甲,一个用力,将他从树上拽了下来。
伸手去搂,他却翻身,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了地。
啊呢,他什么时候还有这个能耐了?
不对!
乐山后知后觉,正准备逃,却已经和那人眼神对视上了。
哈?
怎么可能是齐深?!
她家小侯爷呢。
“你好大的胆子!”齐深以为这人欲来杀她。
“误会,误会。”
齐深怎么会信,三拳两式,已经上手了。
鬼罗刹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齐深自以为她的身手,除了营里那些老不休的,再没人是她的对手,可她才不过两招下去,就已经被面前这人完全压制。
乐山扣住她的手,脸贴脸的与她喘粗气,“郡主,你做事也太过急躁了些,小的说了是个误会,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我呢。”
“我看你是找死!”敢数落她的不是。
挣脱了她的束缚,侧身拔短剑,剑还没有出鞘,崖外丝丝响动。
乐山比她还先听到,有人入崖了,搞不好就是沈璞,身手要快,先躲了齐深再说。
不跟她纠缠,踩了她的马,一个翻身,上了半边崖。
却没想到,齐深也是一个翻身,就跟了过来。
乐山欲提脚,她的刀已经扣到了她的脖子上。
刀是把好刀,刀锋阴利,搭在她的脖间,凉意已经到了她的心尖。
齐深真的会下手。
乐山控制身脉,觉得还是来真的吧,这种被刀驾在脖子上的感觉,果真十分不好。
还没有动手,齐深就使了劲,贴进了她两分,在她耳边刮风,“闭嘴,我先饶你一命。”
乐山搞不清楚的是,怎么齐深作为守军安寨的营将,这会不去派兵巡视,却有精力在这里偷闲。
视线往下扫了一圈,终于明白齐深为何先不动手的原因。
有人入了崖,却不是沈璞,是韩王李迥。
他方一走入,就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往他脚底下扔了些刚刚猎杀的山鸡野兔。
怎么回事,韩王怎么会来。
韩王不同于齐深的忙里偷闲,他是专门过来寻沈璞的。
全天下跟沈璞有关的人,似乎都知道沈璞要来后崖,可神奇的是,今日的沈璞还真的没有来这里,出发前,他就寻思着,慈恩寺受到的惊吓不小,那个女人什么事都知道,他自然也将她查了个透,既也是在西山大营里,今日,说不定他撞了鬼就能撞见了她,所以,他要在人多的地方,稳步扎根。
后崖的路是沈璞与他分别时较为可去的地方,进了崖,扫视了一圈,韩王开始纳闷,遣侍从出去看一看,“云舒怎么还没到,他去了哪?”
若是手里的消息不假,他还是得在郑王兄回营前,找到沈璞,若晚了一步……
乐山自然不明白,因着正疑惑间,忽又听见山脚边一阵喘声,撕裂天地。
这是,这是……
前世那只发了疯的虎没变,依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