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璞,圣上做媒,你为何还不愿娶我?”
“陈乐山,”说起此话,沈璞的眉头都是紧皱的,眼睛里的鄙夷之色明显,“如若不是你怂恿圣上,在陛下面前,又三番五次属意于我,然,本侯会屈从在你的淫威之下,接这道旨吗?”
“乐山从军多年,不知道自己是个能言善道之人,陛下明善,臣怂恿不了。只是,我为你做的桩桩事情,促成了这门亲事,你也只认为是我对你的威胁逼迫吗?”
“别在本侯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人都道定远侯沉重稳卓,不表于色,可在陈乐山面前,他像一只失了疯的怒狮,推倒了她面前的烛台案,恨不得拔剑来指着她,“本侯生平,从不惧瑟天地,不尽胁迫之事,走过八百河山,识过半辈子的人事,可像你这样的女子,本侯却第一次见。”
我,“我怎么了?”
她问这话时,心如倾倒的烛台一样,蜡色一点点干涸,小心翼翼,又想亲耳听一听,他可能要说些什么。
“你自己想去吧。”
他挥了袖子,准备离她而去。
“站住!”
从前在闺房做姑娘的时候,她跟正常的女子是一样的。
那时候看书,见过这样一句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意思是说,你送我木桃,我回你玉佩。不是报答你,想永远与你好而已。愿我如那玉佩,一辈子都能和你在一起。
她这样理解,你待我好,我便想待你好,你比我好,我才会好,你不好,便是我不够好。
“临仙君,既然这样,那我不嫁你了。”
“吁!”
郭曙追乐山到了这里,却看见她坐在马上发呆,走过去,撞了撞她的肩膀,“看什么呢?”
“啊——”
那年没嫁成,那才是错的开始,到后来,还是嫁给了她,却没了正统的位分,只能从后门进了他家的院子,做了她的妾。
“没什么。”
思绪到这里,乐山正了正面部的表情,畅然一笑,拉紧了马绳,止住了他看见熟人,要喊话的冲动,“走了,小霸王。”
“哎,哎,”看见了沈家七哥,招呼还没打呢,她已经驾马走远了,喊她都来不及,赶紧调转马头追上去了,“等等我啊。”
“驾!”
快马疾驰,掀起地上的阵阵草叶,溅起泥土。
“郭参将,今儿你尽情猎,我猎的,也都给你。”乐山跟他说。
郭曙一乐,“那敢情好。”
狩猎七日,西山才得以解禁,回城那日,街道通畅,行军整整走了一日才散开。
精神紧张了这些天,乐山总算可以回了一趟府。
进门,问兰便迎了过来,看见她,又喜又泣,“小姐,你这已有小半个月没有回来了,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打个猎,那是男人们做的事,独你,非往前闯,饭也吃不饱,奴婢可心疼死了。”
嘿,“我以前没发现,问兰你这个思想,有点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问兰拉着她,“赶紧着,热水都备下了,快去洗漱洗漱。”
夜里躺在床上,屋里窗纱去时是白的,现下换成了绿纱,窗幔也换了轻薄的纺纱,乐山靠在凉席上温书,屋外头灯火一寸一寸地跳动。
“这不经意间,都快入夏了呀。”
“是呢,昨个儿庄子那边的周管事还来话,说是今夏的甜瓜已经备下了,问小姐你什么时候去庄上小住,他好早做准备。”
“今夏怕是去不了了,温泉水虽沁人,奈何时间上不行。”
“我也是这么与他说的,今年小姐你入了营,哪能还与往年一样了,叫他放了账本,打发他就回去了。”
也不是入营的缘故,乐山心里在想,日子不好过,运气不好,竟然这么早就遇到了齐深。
往枕头上一靠,叹出了一口气,“唉!”
说到庄子,乐山捏手算了算,她现下的产银不多,私收自然就余不了多少,当务之急,待解决了齐深那头的事,她还是要在这方面想想法子才是。
第日用了早膳,乐山去看她的马,让小厮牵了出去,没有直接去营里,转头去了趟陈忠的屋里。
第一日得缓一缓,齐深定会来抓她,她晚些再去。
“父亲,昨日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打过招呼了,一早就去吗?”
“这就过去吧,早上人少,等日头升了,说话也就不方便了。”
等出了府,正要过巷子,便看见了大伯母阴氏已在侯着她了。
乐山下了马,跟她道,“伯母,你这是放心不下乐山?”
“不是,不是,”阴氏忧心忡忡了这几日,眼见到这个关头了,眼角日渐憔悴,“也不知我家老爷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容易才打通了里面的关系,既然能去看看她,不妨捎上我吧,我就去看一眼,不碍你的事,行吗?”
一大早的,哭哭啼啼的也不像话,乐山扶起阴氏,“那便一道。”
清晨寒露深重,牢里阴暗无声,往里头走,阴阴风声里,听得见里头枷锁拖动的杂碎声线。
小吏走过来,顺手吹灭了壁上的油灯,倾刻,地底昏暗无光,唯有正门处隐隐晨光投射入内。
“老爷,老爷!”阴氏的哭喊,一提再提。
乐山侯在门外,没有打扰,背转过去,看壁上的油灯,身后是父亲的声音,这时,他也是泪眼汪汪,“大哥,你何苦啊?”
“二弟——”
时间有限,阴氏说了不少话,陈忠自然没有忘记正事,与陈义道,“大哥,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唤乐儿进来,她与你说。”
转头唤一声在外头侯着的乐山,“乐儿。”
乐山进内来,先与阴氏说,“烦请大伯母去衙门外侯着,我与大伯父有两句话要说。”
“这……”阴氏看向陈义。
陈义点头,“出去吧。”
这一遭家变,陈义在牢中也吃了不少苦,一下子间,老了不少,乐山与他见礼,“大伯辛苦了。”
“唉。”乐山这一句话,彻底湿了他的眼眶,何谈辛苦,路是自己走的,罪也是自己该受的。
“大伯,我让大伯母托人带给你的话,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收到了,”不然也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乐山,你告诉大伯父,大伯父这样子,尚有几成的希望能出去啊?”
问话完,陈忠也向她看了过来。
乐山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那要看大伯父在牢里说了几句话。”
陈义一把握住她的手,“家中一百来口人,每每想起,便咬紧了牙关,统共就说了三句,均跟这次的事没有关联。”
“伯父深明大义,现下无人,那伯父,可否与侄女说一说这剩下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