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木里拔剑,孤身而立,小舟载着她,往岸边来。
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
萧萧哀风逝,澹澹寒波生。
此女之风姿,姑射仙人正年少,世间难以比拟。
观完整个过程,站在廊上的李适,望着岸边的齐深,兴了一句,“哪家门户女子,没想到我才离开京城半年,却已经不知道京中风向,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
李邈认得她,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见人亦是,邀齐深小宴时,宴上她来了脾气,要砍优伶人的手,正是此人一句话压下的。
记忆尤新,派魏陉着人试探她,岂止,这弱弱妙龄女子,年纪虽小,却敢孤身一闹大理寺。
今日再见,没错了,这人,怕就是齐深的命门。
李适看齐深,他也看向齐深,心思深沉,外人难测,不经意间,扯着嘴角,拉开了一道缝,轻笑了一声。
只有韩王,他不如二位兄长,少见这样的打斗场面,看见了,心疼的很,“坏几家桌椅,小生们欢聚,难得的清闲之地,这个齐深,廊坊的地段,怎么能由着性子闹事呢。”
话是对着沈璞说的,以为他有同感,可却看见,他的面色,不比两位哥哥的沉重之色少。
小七是个极能压制情绪的人,鲜人因人因事过多显色,可他现在,望着岸边情形,脸色低沉的,能捏出水,他这般,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望着乘舟将要上岸的她,虚看着她压在身后的那把剑,心里头,有不一样的猜测。
乐山持剑上了岸,走到了齐深面前。
齐深的脸色,不好,尤其不好。
南苏方要说话,乐山向上亮了剑,剑穗向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乐山盯着齐深的脸,说,“我素明白,江湖里有个规矩,二人交手,不允许第三个人从中插手,我接了这剑,就是破了这规矩。”她将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圈,“今日我救下夏黎,是我的错,但若说一剑发力,当射得一人,夏黎就不该为我所救,然则郡主,乐山说一句公允话,夏黎他身负重伤,这无妄之灾,是不是可以容缓?”
乐山搭救了那人,走过来的功夫,齐深只看见她,都说不上生气了。
可这人,拿着剑,又说,“今日的规矩自不能破,若能解郡主心头之怒,乐山愿为代过,这一剑,不过如此,望郡主能了却今日的杂事,此前一应,乐山悉数受过。”
左手持剑,剑锋朝胸前持来,她握剑,弯了半个弧度。
仍在船上的流光,不知岸上的局势,但看见了乐山的动作,惊得周身无法动弹,呼吸压制。
就这样,看见她,反握那柄剑,朝左胸上三寸,重重刺去。
刺一剑,不够,添了两分力,加深了力度,再度往胸上压进。
陈乐山……
胸口顿时被血糊了整片,滴滴顺着衣襟,往下流。
乐山虚了脚,这份疼痛,其实无碍,她握剑,在众人仍处于呆滞状态下,猛得往外,拔出了剑。
剑带皮肉,乐山从口里,喷出了一口血。
差点没站住。
“陈乐山!”齐深大呵。
南苏过来扶她,她摇手,不必。
颤巍巍,从兜里拿出未浸血的帕子,左手向上指剑,帕到剑上,一寸一寸的擦血迹。
擦完了剑,帕子无力,被扔到了地上,沾上地上的青草,染红一片。
“郡主,你的剑。”
“陈乐山,”齐深后退两步,接连点头,你好,你好啊,“从今往后,你陈门,再无我有瓜葛!”
没接剑,转身跨步走了。
极好,今日这一剑,受得值了,乐山浅笑,手里的剑虚得脱了力,眼睛一昏,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乐山!”
沈府。
一连两日,扶九在亭下看,自家小侯爷非但足不出户,还夜夜坐在这亭上,咳疾加重,越咳,越坐在风口,吹夜风。
扶九斗胆猜测,他家七爷,是不是在神伤。
“七爷。”
七爷不理他。
扶九弱弱说一声,“她醒了。”
七爷应该也不会听见吧。
扶九知道这个事,那还不是怕自己七爷越咳越重,所以才在私底下,瞒着他,自己偷偷跑到那里去看的。
扶九再次大了胆,干脆明说了,“我晚间去看了,乐山姑娘,在傍晚时分,已经醒了——”
哎,七爷你去哪?
夜静人栖,乐山靠在床榻上,卧听蝉声。
胸口被包扎的密不透风,疼得钻人心。
夜已深了,问兰给她床头点了一盏小灯,光线微弱,挂了帘子,在外头侯夜去了。
床上躺着久了,乐山也躺不住,没有多少睡意,隔着窗纱,数蝉息。
突然,窗外有了不一样的响动,一般人听不出来,乐山躺在床上,她是受了伤,但耳力没出问题。
那小贼,踩着木板,推了帘子,溜了进来。
缓缓的声音,这……
什么小贼,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有人影渐渐走到了她床榻边,还不收敛,一只手,竟然摸了过来。
大胆!
乐山攥住那手,一个用力,将他拖到床榻上,翻身压去,紧紧勒住他的咽喉,是男子,双手将他的手压紧,没摸到刀,乐山怒斥,“何人!”
再用力,都能将他掐死。
咽喉被人压制,没忍住,隐隐咳了起来。
这声音。
乐山立即松了手。
不可能的。
她起身,稍稍伸手,拿起了案前的灯,灯影一照,灯光恍惚,乐山拿灯的手,径直抖了起来。
沈璞。
是沈璞。
灯影下的他,被他用力压过了头,不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那脸色,也潮红的怜人。
红里透着白的脸色,眼眸望着她,夹杂着一分气意,抱怨她,“不是受了剑伤,哪里来的力气?”
乐山随手丢了灯,俯身再次压了下来。
沈璞的眼睛,闪过又一次惊吓。
“云舒,”临仙君,乐山的纤纤玉手,直接摸到了他的额头,绕指温柔,低头来,不顾他的脸色,她只知,她这一颗心,已经融化了,暖的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看见你,我就有了力气。”
缱绻至极的呼唤,一连数声,手摸着她的额头,渐渐摸到脸颊上,他红得可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小侯爷,“我好生欢喜。”
摸到他的发出阵阵咳意的唇瓣,他养得好,就连唇色,常年带红,比一般女子上妆后,还滋润。
这时刻,她还怎么受得住,只道,“小七,我会对你负责的。”
俯身压下。